他看著面前說話伶俐的男孩兒。

    只有一個清瘦的背影，頭髮梳成一個髮髻，脖子上骨節粒粒鮮明，面板白得發光，像是個容色齊整的孩子。

    “你繼續說。”

    小猴兒背心全是冷汗，咬牙繼續說道：“蘇大人聽說疫情的嚴重程度不敢耽擱，立刻趕往村子裏來，以村為界限，附近每一個村子都全部隔離戒嚴，由各村的村長和鄉里的保長出麵，不準有人擅動離開。蘇大人說了，既然人走動會染病，在病情治療好徹底撲滅前，就全都不準動。”

    “你們都願意麼？不覺得憋悶？”秦王微笑著問，語氣很和氣。

    “回稟王爺，自然是覺得憋悶，但咱們村子裏的病人很多，家家戶戶都害怕極了。爲了性命安危，還是都聽從了蘇大人的話。小民敢保證，那段日子，村子裏沒人外出，除了楚瑤姑娘。”

    楚瑤心裏咯噔一下，她記得自己出門幹什麼去了。

    她帶著布料悄悄去了布莊，找老闆換錢。

    她等了一整天，第二天布莊老闆才吃了親戚的喜酒回來。

    那男人身上油膩噁心的氣味，那雙在自己身上來回滑動的肥胖的手指，嘴裏的怪味，就一陣陣撲了過來，簡直讓人窒息。

    還有他給她的一袋子銅錢。

    爲了錢，她總要違背心願。

    難道她不想清清白白地過日子嗎，難道她不想和洛大小姐一樣每日只用梳妝打扮，學著彈琴寫字，寫不好撒個嬌就過去了嗎？

    這小猴兒和洛笙的感情很好，該不會他知道自己去鎮上做什麼，把自己的事兒給抖摟出來吧？

    楚瑤緊張得臉色發白，未知的恐懼最可怕。

    小猴兒說：“楚瑤姑娘似乎是去鎮上賣她的針線活了，所以足有兩天沒回來。因為洛大小姐曾經說過，鼠疫感染到發病一般是兩天，蘇大人看她的模樣是沒有染病，便讓她離開，不要在村裏呆著，順便去縣城裏報信，鼠疫沒找到起源，蘇大人一直很擔心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病症，想要互通有無。”

    “這麼說起來，你們蘇大人是個好官啊。”秦王笑著說。

    小猴兒心中一緊，這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

    但他和其他村民不同，混著長大的人，通常都很精明。

    秦王的語氣不像是表揚蘇御。

    小猴兒聽到周圍的村民紛紛稱是，還有人以為秦王脾氣好，大著膽子嚷嚷：“蘇大人是一個真正為民的父母官，我們都很喜歡他！”

    小猴兒聽到了很輕很輕的嘖一聲，似乎是秦王說出口的。

    他一咬牙繼續幫蘇御說話。

    小猴兒看得出蘇御喜歡洛笙，他自己也喜歡洛大小姐。

    若他還是街頭的那個小混混，他必然會從中搗鬼。

    可是這些日子，蘇御怎麼照顧村民的，他看在眼裏。

    若是天下都是這樣的好官，他當年怎麼會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到流落街頭呢。

    “蘇大人私下和小民說了，他也不是爲了村民。而是他自己怕死！”小猴兒這聲音喊得極大，秦王感興趣地“哦”一聲，有村民不服氣：“小猴兒，你別瞎說啊，蘇大人不是這種人。

    “是啊，他是好人！”

    小猴兒聽出秦王話裡有些開心的意思，他心想，戲文和說書先生的故事裏，清正為民的好官總是不得好報。

    有很多貪官反倒討厭他們，設局陷害他們，不把好官整死不罷休。

    說不定秦王就是這個念頭。

    “我沒瞎說，蘇大人私下說過！”他抬起頭大聲反駁周遭的村民：“他說了，他可是京城過來的人，他家裏不知道多有錢，多豪華！怎麼能染上鼠疫死在這裏呢？他是爲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才豁出去了按住鼠疫的！蘇大人雖然爲了自己，可他到底還是把鼠疫給按住了。”

    “你這麼說，他還是沒定下心留在這裏，想著要走麼。”

    小猴兒接著村民的話說：“那是自然，咱們這裏怎能和京城比，要換做是你，你不想回京城裏吃香的喝辣的嗎？”

    秦王覺得這個小孩子很有趣，他摸摸下巴，用扇子抬起小猴兒的臉，說：“小傢伙，你呢？”

    小猴兒被他託著下巴抬起臉，嚇得臉色再次發白。

    果然是個眉目清美的小孩兒，看著還有點眼熟。

    大概天底下所有的美人兒都有共同點吧。

    “王王王王爺說什麼，小民不懂……”

    秦王哈哈大笑：“你這小孩子很有趣，想和本王一起回京城嗎？”

    他看這個孩子年紀不大，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便生了培養成自己近侍的心思。

    畢竟手邊幾個人，忠誠勇敢有之，辦事的時候靈巧勁兒極缺乏。

    小猴兒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側著看了洛笙一眼。

    洛笙看向他的神色裏帶著倉皇無助，卻又點點頭。

    她知道，秦王在書中描述的性格，是絕不接受被拒絕的。

    尤其是這樣一個沒權沒勢的小破孩子，如果當衆不給秦王面子，拒絕秦王。

    那就可以幫小猴兒收屍了。

    “王王王爺賞識我，小民愧不敢當，自然，自然是願意的……”小猴兒哪肯離開村子，憋得嘴裏都有股血腥氣了。

    他不想離開大小姐。

    “好，從今往後，你就跟著本王吧。”秦王似乎頗覺得有趣，抬舉一個渾身上下顛不出二兩肉，一看就窮苦又聰明的小孩子，看看他將來在京城裏能有什麼作用，想想就覺得有意思。

    “謝謝王爺！！”小猴兒大聲喊道。

    洛笙心中亂成一團麻。

    這段經歷書里根本沒有。

    難道是自己穿過來，開始改變書中的原定軌道了嗎？

    秦王身邊的近侍，想必是一路跟著腥風血雨的，小猴兒幾次幫她，她知道這是個好孩子。

    眼睜睜看著他倒黴，她於心何忍呢？

    她咬著牙，突然想到一個情節。

    原書裡，秦王身邊，後來確實出現了一個人，運籌帷幄，心思機警詭譎。

    不過這本書講的是大女主的愛情故事，秦王那邊奪權篡位的經歷大部分是側寫虛寫，沒有細節。

    對於這個人，也不過是疏疏幾筆。小猴兒會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