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兒有點心虛，隱瞞了蘇御來看過大小姐的事情，和大小姐一起被關在祠堂裡的這段日子，也許是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他當然不希望別人來打擾。

    其實蘇御剛纔說了很多安慰大小姐的話，小猴兒似是隨口問了蘇御一句：“大人你親自去村子裏守著，現在又從村子裏出來，你不怕自己染了病嗎？”

    蘇御一怔，說：“我沒想那麼多。”

    他才露出後悔的模樣，一等到縣城的救兵來，他立刻匆匆往洛府趕，進府的一路上也沒人攔住他，他忽略了自己已經感染卻沒發病，把病傳染給他人的可能性。

    小猴兒對他的心意更加篤定。

    “蘇大人，您這樣的身份地位，若是折在咱們村子裏，就這樣一命嗚呼，難道不會遺憾後悔嗎？”

    小猴兒的聲音隔著門幽幽的說。

    蘇御又是一怔，卻苦笑著說：“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人生自古誰無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

    楚瑤這一路不敢有任何耽擱，含著淚往縣城裏頭跑。

    她心裏有事，一不小心就摔一跤，裙子摔破了，從膝蓋位置往外滲血她也顧不上，匆匆跑到縣衙前，就發現有些不對的地方。

    除了衙役，還多了很多穿著她不認識的官服，打扮得威風凜凜的男人在問衙役。

    衙役們對這些男人非常恭謹，就差跪著回話了。

    “這個玉佩，你們真的沒見過嗎？”

    衙役們面面相覷，無奈搖頭。

    “不可能啊。”一個男人沉吟著說：“咱們是接到你們縣太爺的信兒才趕來的。他說有訊息了。”

    “我們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豈敢不告訴各位大人呢。”

    衙役們不似說謊，幾個男人也很苦惱。

    “你們縣太爺什麼時候回衙門上工？”

    竟把縣太爺來縣衙說成上工，楚瑤不動聲色小心看著那幾個男人，一副養尊處優常常吃肉的模樣，各個紅光滿面，身份地位定然不一般！

    “縣太爺好幾天沒來了，我們去他寓所找他，也沒見人啊。”

    楚瑤不再猶豫，站了出去，嬌聲說：“各位大人，縣太爺在哪兒我知道，幾位大人在找的戴玉佩的這位大人在哪兒，我也知道！”

    她絕不是誇口，那塊玉佩，正是她救了的那個男人佩戴的。

    他雖然滿臉血汙看不清臉長什麼樣子，但腰間戴著一塊玉佩，玉質優良，一看就是很昂貴的。

    “你見過？你在哪兒見過？你把我家大人長什麼樣子說出來？”

    楚瑤猶豫了，她確實沒看清那人長什麼樣子。

    “小丫頭少在這兒裝神弄鬼！”一個男人冷笑說，若不是看她有三分姿色，又很年輕，當她不懂事，他現在就要揍她了。

    竟敢戲耍秦王殿下的貼身近衛。

    楚瑤立刻察覺到他們不信自己的話，她嘴皮子利索，三言兩語把當時男人受傷的經過，臉上血汙染麵說明，秦王的侍衛們臉色立刻變了。

    “那……大人他現在哪裏，身體如何？”

    “他就在鎮子上養病。”楚瑤在養病的時候就聽其他婢女說了，那個男人也被移到了洛府養病。

    楚瑤把村子裏和鎮子上有鼠疫的事情重點說了，重點當然放在那男人養病的地方是洛宅，洛府裡也有感染了鼠疫的病人，周遭無數村落都受了災，若不趕緊送大批藥材，送大批人過去賑災，那個男人也肯定好不了。

    她的話很婉轉隱晦，但是句句重點都落在秦王的安危上，幾個侍衛最後臉色全變了。

    一人展示腰牌：“秦王如今有難，你們立刻開倉賑災，把附近所有的大夫都請過來。”

    並安排人去上一級的府衙求助。

    楚瑤見這幾個人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心中委實是稍微安穩了一些。

    原來自己救了的人果然身份尊貴，竟然是秦王殿下。

    楚瑤不過是一個偏僻地方一個普通富戶家的奴婢，對於如今京城的狀況一概不知。

    但她也知道，本朝不立異姓王，所有的王爺都是皇室直系血脈，不知道秦王殿下是如今太子的哥哥弟弟，還是當今皇上的侄子輩。

    不管是什麼，都尊貴至極，絕非一般村姑能輕易碰到的男人。

    當然，這一刻楚瑤的親孃生死未卜，她的心思全在孃的身上。

    她只盼這幾個侍衛能夠儘快帶了藥材趕去救人，卻也知道自己孃的死活，根本不在他們考慮的範疇。

    她便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們，秦王殿下本來身上有傷沒好，若是不小心染了鼠疫，真不知道如今情況如何。

    果然，那幾個侍衛急慌慌地拉了好幾車的大夫，好幾車的藥材，浩浩蕩蕩朝鎮子上衝了過去。

    到了洛府，離村子已經很近了，她百般哀求，加上衙役們也憂心蘇大人的安危，這些秦王的部下便撥了一撥人和藥，讓他們去村上救災。

    秦王部下騎馬往周遭的幾個村落轉了一圈，倒生出幾分佩服，這姓洛的一家人，頂多是一富戶鄉紳，竟如此熱心腸，帶著一眾家丁四處消毒滅災，匆匆一看，周遭村落竟都是好的，沒有染病的。

    楚瑤和人一塊兒去了村子裏，知道自己孃親雖然染病，但還勉強撐得住，甚至也沒有昏迷，她勉強放了心。

    蘇御也累了好幾日，見楚瑤果然完成了他的命令，對她也算有一份感激和刮目相看。

    這丫頭腦子很靈活，輕易就把秦王身份探明瞭，還懂得把秦王當幌子使。

    要不然，他一個縣令，還真不一定能動用這麼大批的大夫和藥材呢。

    *

    這邊村子裏有大批大夫接手，蘇御惦記洛笙的安危，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一路上他的手下蒐羅了一堆醫書，大概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吧。

    蘇御便把書都送到了祠堂裡。

    他知道洛笙累了一天一夜，下午睡著了，也不忍心走，就走在祠堂外面的一顆梨花樹下。

    梨花盛著月色飄落，而他靜靜坐在長條石凳上。

    對面祠堂內火光通明，有少女荏苒的側影照在門上，他悠然神往。

    也算是陪著洛笙共渡難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