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回到方纔用晚飯的花廳，還沒進門就聽到了一陣壓抑的哭聲，這聲音正是剛纔的那位堂姐發出的。

    洛笙頓時一怔，有點進退兩難了。

    她已經走到這兒了，如果直接走進去不合適，可如果退出去也不一定多合適，要是不小心被人看到，還以為她真的是要偷窺誰呢。

    這可怎麼辦呢？

    她正在猶豫，一咬牙還是趕緊離開吧，免得聽人家壁角知道了什麼秘密，反倒更難自處，結果她剛走了一步，就聽到屋子裏喊：“蘇御媳婦，你是不是在找東西，快進來吧！”

    原來從林夫人的角度，很容易看到她在門口徘徊，這可真是尷尬了。

    洛笙臉都紅透了，垂著頭，也不敢看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挨着門檻走進去，只想接過林夫人手裏頭的玉佩就走。

    “方纔丫鬟們收拾屋子發現的，我說這東西一看就是老爺給侄子媳婦準備的，你肯定要回來拿的。果不其然。”林夫人笑著說。

    洛笙抿唇道謝，剛接過玉佩，那堂姐就爆發出驚人的哭聲，似是滿腹的委屈終於剋制不住，洩洪般往外潑灑，誰也阻止不了她大哭一場。

    林夫人也有些為難，只是說：“哎，你受了委屈我是明白的，只是……”

    其實這位堂姐是蘇洽之的女兒，不過並非面前這位林夫人所出，要說起來林夫人好像是蘇洽之的續絃，他先頭娶了林夫人的姐姐為妻，兩人度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美好日子。

    可惜林夫人的姐姐身體不好，連續生了三子兩女後，大概也是被生育掏空了身子，就病逝了。

    那時候五個孩子年紀都很小，按照這個時代的風俗，男人是不興為妻子守孝的。

    而且名門世家的正室妻子，主要的工作對內要照顧好上下老小，內務全部掌握，對外也要負責女眷們間的各種應酬。乃至教養子女。

    尤其是女兒，如果沒有正妻在家教養，等將來年紀大了，談婚論嫁就會出現困難，因為世家們會認為這樣沒有經過正妻教導的女孩兒們，並不懂得一個世家大族的宗婦要做的事情是什麼，無數事務亂如麻線，到底該如何一一行事，恐怕也是不懂的。

    正因為這樣，林夫人的姐姐過世一年後，林家便做主把妹妹又嫁給了姐夫，目的一是照顧姐姐留下的五個孩子，第二個也是不使林家和蘇家的姻親關係斷絕。

    這位小堂姐，好似便是前一位林夫人留下來的最小的女兒。

    小堂姐和林夫人既是繼母和繼女的關係，也是姨母和外甥女的關係，聽上去很複雜，其實也算是親上加親吧。

    洛笙不敢抬頭，生怕自己留在這裏，讓蘇家堂姐感到很不舒服不自在。

    畢竟她是受了委屈回孃家發泄。

    同爲女子，洛笙也理解她的委屈。

    小堂姐放聲哭著，一邊哭，一邊訴苦，洛笙聽著，倒是把她痛苦哭泣的原因給捋了出來。

    原來小堂姐七年前嫁給梅侍郎的兒子，兩人成婚至今，仍舊沒有子嗣。

    若非小堂姐是蘇家出身，府中又有姬妾不斷生產，她認了個女兒在膝下，想要引出嫡子的話，怕是早就以七出的罪名被梅侍郎家趕出來了。

    她這樣忍辱負重過日子，沒想到前不久她竟然發現，梅侍郎的兒子，她的丈夫，似乎在外頭還有一頭家。

    林夫人聽到這裏，也是無可奈何地摸著她的頭髮說：“人生苦樂皆百年，忍一忍什麼都過去了。誰教咱們託生成了女子，這輩子就是來受苦的。你相公不過是有個外室罷了，只要不把那外面的腌臢女人帶回家來，什麼都無所謂。”

    小堂姐飲泣含淚：“娘，若只是我忍一忍就行，也就罷了。只是我發現，他並不是這麼簡單的打算。”

    洛笙也垂頭繼續聽著，拳頭慢慢都捏硬了。

    原來小堂姐發現，她丈夫的外室不但年紀和她自己相仿，竟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且最大的兒子已經有七歲了。

    她忍著怒火繼續悄悄打聽，那外室住在離梅家老宅七八里地的巷子裡，附近的鄰居們竟都認識這家人，而且一直以為這家女主人是被明媒正娶回來的，她丈夫時常不在家，是因為丈夫是做生意的。

    再打聽細問，竟更是難以置信。

    梅侍郎之子和這位外室之女成親的日子竟都比小堂姐的早，而且是名正言順，八抬花轎行禮入洞房的，當時還給周遭的所有鄰居發了糖果瓜子和銅錢。

    “娘，您說說看，這事兒到底是怎麼鬧的？我探問到最後，竟說不明白到底她是外室，還是我是外室了。同樣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她比我成親的日子還早著呢。她有兩子一女，我膝下空虛，只有抱來養的侍妾之女。我……”

    堂姐說到這裏，真是又驚又氣，又用帕子捂著臉，一陣放聲大哭。

    林夫人沉默片刻，說：“這事兒不太好辦。”

    “是啊，我沒忍住，等他回來我就質問他，那東林衚衕裡的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竟比我的脾氣都大，立刻氣的把桌上的杯子茶壺全掃在地上，怒衝衝問我是不是去東林衚衕興師問罪去了，我的訊息是誰傳給我的！”

    堂姐抽泣兩聲，繼續說：“我當時都被嚇傻了，哭著說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不怕我告訴父親嗎？他竟說，此事若是鬧大，我的臉面上更加難堪，要真論理，我纔是後來的那個，要給東林衚衕的女人倒茶行妾婦禮！”

    說到這裏，堂姐又大哭起來，這顯然是她未嫁時從未領受過的屈辱。

    “我這輩子從沒有被人欺辱過，我們這樣的人家，我竟成了他的一個妾室嗎？”

    洛笙也覺得不好辦，不過她腦子轉得快，林夫人還沒說話，她介面說：“你當然不是妾室，如果論理，梅侍郎之子當時拜堂成親，是八抬大轎，是名正公開，可他說了他是梅侍郎之子嗎，他走了三媒六聘之禮嗎？想必全部都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