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御到隔壁的鋪子裡買了兩把油紙傘，一把繪了一長串紫色葡萄，還有一把描著盛放的桃花流水，他淡淡說：“既然我們都想知道，就直接去看看好了。”

    大雨傾盆而下，閃電如列陣撕裂暗色的天空，烏雲堆卷，洛笙捂著鬢髮，她滿頭長髮已經被吹得凌亂不堪。

    蘇御將她摟在懷裏，小心地朝前走去。

    路面上都是積水，娜爾罕公主和洛笙穿的都是繡花鞋，蘇御將洛笙單手抱著，他身形高大，瘦削的手臂有無限的力氣，洛笙又生得嬌小，這樣做實在是很容易的。

    娜爾罕則不同，身形婀娜矯健得多，她那雙盈盈的淺色眼睛看向侯暮白，侯暮白立刻蹲下身：“上來。”

    娜爾罕公主倒是不客氣，不過侯暮白實在是太柔弱了，她一跳上他的背脊，他就重重晃了晃。

    娜爾罕公主嘻嘻笑了起來。

    “你要是嫌我重，我就下來自己走唄！”

    侯暮白正色說：“你是我媳婦兒，我不揹着你，還讓你自己走？那怎麼成，自己的媳婦兒自己疼！”

    娜爾罕公主幸福地閉上眼睛，笑著說：“我果然沒嫁錯人。”

    其實侯暮白當真是有幾分吃力的，不過他是豁出去了，纔不會讓蘇御嘲笑他。

    雖說蘇御並沒有嘲笑他的意思，但兩個雄性生物一直在一起，就難免私下較勁。

    到了那燕侯府的門外，只見一條長長的灰色牆垣，宛如一條灰色的臥龍盤桓曲折，無數雨點如白色的長繩砸在牆面上，天地間一片晦暗。

    洛笙突然身上一僵：“啊，你們聽到沒有？”

    其實不用她提醒，幾人已經聽到了那幽幽如訴的哭聲，尤其是站在燕侯府的門外，這聲音越發清晰無比，彷彿一個年輕女子哀慟哭泣，甚至哭出兩行血淚。

    洛笙遲疑著說：“你們覺得是人是鬼啊？”

    蘇御低聲說：“你過去不是不迷信的嗎？”

    洛笙抿抿嘴唇，無奈說：“我這不是入鄉隨俗嗎？”

    娜爾罕公主說：“其實想想店老闆說的話，這個聲音一直存在，但卻不曾成為惡靈惡鬼作祟，想必這是一個無可奈何的苦命人。做人憋屈，做鬼也沒好到哪裏去。”

    洛笙有種錯覺，娜爾罕這話一說完，哭聲更加慘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娜爾罕說到了她的傷心處。

    “我們進去吧。”蘇御說道，一馬當先往裏走。

    燕侯府已經荒廢許久，聽店老闆說過，因為鎮子上很多人窮得很，甚至連裡頭的大理石路，假山石、名花名草都被鎮子上的人掘走挖走賣了。

    於是走進昔日富麗奢華的燕侯府，果然處處是斷壁殘垣，透著破敗的訊息。

    無數藤蔓植物從裂開的石頭縫、迴廊角里蔓延伸展出來，纏繞著曾經硃紅的欄杆，偶爾有烏鴉鳴叫，聲音悽慘不亞於這若有若無如夢似幻的哭聲。

    他們一邊走，一邊聽著聲音判斷方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前方有一道白影閃過。

    洛笙眼尖看到了，頓時脊背生寒。

    侯暮白將娜爾罕放下地，示意蘇御和他一起追過去看看。

    蘇御沉吟：“該不會是調虎離山之計吧？”

    其實娜爾罕公主身邊還跟著好幾個漠北勇士呢，他們沉默而服從地跟著主人，淋雨刮風也毫不在意。

    洛笙說：“我們這邊也有人呢，你們不必擔心了。”

    於是蘇御和侯暮白順著白影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也不知道他們跑走了多久，那哭聲漸漸消失，娜爾罕公主和洛笙甚至無聊到翻到走廊上開始閒聊。

    “我覺得中原的鬼魂不是很得勁兒。”娜爾罕說：“我們漠北的鬼魂可要厲害多了！誰要是欺負了咱們漠北人，做鬼也是張牙舞爪，五顏六色的。”

    這話說的，倒將鬼魂也分出三六九等了？甚至娜爾罕公主言下之意，自己中原的鬼魂不夠厲害了？

    “我們這邊也有很厲害的鬼魂，輕易不作祟，一作祟不弄死團滅決不罷休！公主殿下，你不能撿著一個溫柔憨厚的鬼可這勁兒的埋汰！”

    “哦，你說說中原的鬼到底厲害在哪兒？”

    這可難住了洛笙，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把霍小玉的故事說了。

    “使君妻妾，日夜不寧？哈？就這？”娜爾罕公主簡直是嗤之以鼻了。

    “又不是這男人的妻妾弄死她的，霍小玉這人真是是非不分了！”

    洛笙開局不利，娜爾罕公主又講了一個漠北女鬼彪悍大殺五百里的故事，洛笙只好祭出終極大殺器楚人美，美姨。

    當年《山村老屍》這部電影可把洛笙嚇得三魂七魄都不附體了。

    更可氣的是，她還是被同學忽悠去看的。

    說這是一部講述山村教師的可歌可泣的奉獻故事的電影，極有教育意義，讓身為班長的洛笙帶頭和大夥兒一塊兒在試聽課上看。

    結果把好端端一節白天的課上成了陰間課程，陰森森的下課鈴打響了，誰都不敢下課。

    甚至連關閉投影儀的人都沒有。

    “不敢啊，我怕美姨怪罪我！”

    “美姨不會從投影儀裡爬出來吧？”

    “拜託，披著頭髮四處爬的是貞子好不好！？”

    她將故事大略講完，娜爾罕公主果然打了一個寒噤，說：“這故事太嚇人了。我希望這個燕侯府裡的鬼，還是敦厚老實一點的好！”

    正說著，她們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侯暮白和蘇御的吆喝聲，一道白影慌不擇路從荒廢了的花園撲過來，直跳上長廊，一路不停往這邊跑。

    洛笙頓時害怕了，喘著粗氣說：“公主，展示漠北人的勇猛的時刻到了！”

    公主回頭一看，幾個侍從也滿腦袋都是豆大的汗珠，她擦了一把冷汗說：“你們，上啊！”她不敢！

    不過人都衝過來了，敢不敢都不能讓這道白影子突破防線啊！

    幾人圍追堵截，終究還是把白影攔阻下來，等蘇御和侯暮白都衝了回來，洛笙和娜爾罕公主膽戰心驚地示意侍從們把撲倒白影的布移開，露出了哭聲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