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暮白這話說得算是坦坦蕩蕩，他一說完，大汗身邊的下屬們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公主殿下，中原人的習俗和我們確實不一樣。”

    “可不是嗎，咱們習以為常的事情，好多中原人看到了，眼珠子都掉出來！”

    “上回我聽說我們部族有兩個兄弟，帶著他們的妻子去互市開放的城市開店做生意，那些中原人知道桑珠是他們共同的妻子時，跳著腳就逃出店裏了。”

    “他們中原人就是喜歡窮講究。”

    娜爾罕聽到嗡嗡的議論聲，腦子也有些糊塗了，不過她細長的指尖扣着長披風的外扣，那珍珠寶石在她的指尖閃著光，和她漂亮如珊瑚的指甲片交映生輝，她終於沒有嘗試把披風扔掉，已經算是一種進步了。

    雲都見侯暮白說得斬釘截鐵，臉色也好了一些，不過洛笙看得出來，他的病情其實又嚴重了一些，那嘴唇隱隱泛着青紫色，看上去血脈不通暢的狀況更加嚴重了。

    “娜爾罕是我們漠北的明珠，是我最看重的妹妹。”雲都緩緩說道：“所以我不希望她的駙馬會對她太過挑剔。如果你真覺得娜爾罕不好，我給你一次毀約不追究的機會。不必將來造成一對怨偶。”

    娜爾罕聽哥哥說得嚴重，心裏頭也是咯噔一下，她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其實對侯暮白是真心喜歡，一時拌嘴而已，哪裏就發展到要解除婚約的程度呢？

    雲都這話說得她心頭怦怦亂跳，當時猜不到哥哥是以退為進，逼一逼侯暮白，孃家人提前給他下馬威，讓他不要今後動輒對娜爾罕管教甚過。

    規矩太多的婚姻只會讓人窒息。

    “我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侯暮白坦言：“自從認定了娜爾罕公主是我的妻子，我這輩子就不會再變化了。除非公主不要我，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

    娜爾罕聽他語氣堅決，心頭很是甜蜜，喜滋滋瞥了他一眼，忍不住也介面說：“我怎麼會不要你呢，呆子！？”

    侯暮白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娜爾罕果然立刻回握住了。

    雲都看到，心說果然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

    “但是……我真的不太能接受公主穿得這樣……這樣……”侯暮白半天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卡殼一會兒才繼續：“只有這一點，也請公主體諒我，我知道你是天下最美麗的女人，所以我不想和別人分享你的美麗。”

    公主高興得大撒狗糧：“你真覺得我很美麗嗎？你們中原人不都說，真正漂亮的女子是皇帝身邊的賢妃娘娘嗎？說是賢妃其實是以美貌著稱的厲害女人呢！”

    她是在話本說書先生那兒聽到的。其實講述此事的人，當然沒覺得楚瑤厲害，不過是把她當成香豔傳奇故事裏的人物說一說，就跟說趙飛燕趙合德姐妹和皇帝不可不說的故事一樣，講求的是刺激性。

    侯暮白當然也見過楚皇貴妃，也就是過去的楚賢妃，她兩次封妃，第二次的儀式極隆重，甚至仿照皇后娘娘直接去祭祖，又事桑麻，此前，楚瑤伺候秦王，他也見過數次。

    侯暮白斷然說：“當然是你漂亮！”

    “沒有人比我更加漂亮嗎？”

    “沒有，絕對沒有！”

    這狗糧撒得帳裡的人都不適應了，雲都咳嗽兩聲，心說你們小夫妻說情話，回自己帳篷說去啊，在我面前叨叨個啥？

    最後，婚禮當天，兩對新人折中了一下。

    畢竟婚服都是這個款式，重新做也來不及，兩位新娘子乾脆在脖子上繞了好幾圈的披帛，當絲巾一樣繫上，總算把中間幾乎開到肚子的開口擋住了。

    但兩位新郎也要各退一步，接受新娘子穿貼身的漂亮嫁衣，顯擺顯擺自己的好身材。

    洛笙擋上開口毫無心理負擔，如果不擋，她內心深處覺得自己多少有點自取其辱，在娜爾罕公主的面前。

    太過一馬平川了。

    這年頭也沒有墊子可以墊墊的。

    娜爾罕公主卻有幾分遺憾，對著長銅鏡左照照，右照照。

    “你真的美極了。”洛笙衷心說道。

    娜爾罕點頭說：“你一向是明智的人，你說的都對。”

    洛笙：“……”

    到了晚上，篝火比天上的月色更加明亮，在大汗的注視下，兩對新人完成了婚禮流程，最後一步是繞著篝火跳舞。

    洛笙此前確實沒想過，自己真正的婚禮是如此的別出心裁，所有人載歌載舞，且喝酒且吃肉，吃肉的時候就山呼大叫讚美她，說她把漠北的肉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

    甚至還有不少人直勾勾衝過來，告訴蘇御，如果對待洛笙不好的話，這樣秀麗賢惠的女子，他們漠北的好男兒各個都想要呢！

    蘇御脾氣也來了，當即和他們比摔跤，一連摔過了十幾個漠北男兒，不蒸饅頭爭口氣。

    洛笙樂得笑開花，用力拍著巴掌給蘇御叫好。蘇御是贏了漠北男人他得喝酒，輸了他的漠北人在大好的日子也樂呵呵提著酒壺和他喝酒，把蘇御喝的是腳步虛浮，兩眼發直。

    洛笙看得直樂呵，就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扭頭一看，居然是雲都大汗，他沒有喝酒，實際上自從知道自己身體的問題之後，雲都就不再飲酒，避免對心脈造成過大的影響。

    他示意洛笙和他往大帳後面走一走，洛笙微微一怔，還是跟了上去。

    這一晚的風很舒服，吹得半人高的草叢低伏，在膚白貌美的雲都身後，是一輪碩大的銀盤似的月亮，因月光極其明亮，那後面的群星也都黯然無光了。

    洛笙曾聽過一個民間傳說，從月亮上下來的仙人，貌美絕倫，在人間掀起了一場風波，最後又回到天上去了。

    這一瞬，身後的月亮宛如漸漸浮起的巨大船舶，而云都滿頭的黑髮被吹得飛起，他目光深邃盯著洛笙不放。

    或許此人也是月亮裡的仙人也不一定，他也要回到天上去。

    洛笙有幾分緊張，捏著汗站在雲都面前，突然聽到他低聲喊了一下：“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