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御沉默片刻，才緩緩說：“你這又是何必。”

    其實京城裏合離的人並不是沒有，不過一般都需要孃家出面，合離成功後二嫁三嫁的都有，要麼是公主郡主這類皇室女子，身為皇室血脈，沒個給臣子守寡太久的道理，這也是明面上福安長公主一直受到裴家人尊重的原因。公主明明可以二嫁，到底只是關上門在家裏瞎折騰，給足了裴家面子。

    但沒有合離前先找下家，然後勞煩男方出面的道理。說白了，兩個貴族出身的男女過不下去，雙方家族談妥合離，還勉強能夠不傷顏面。

    可若讓一個男方出面，那性質完全不同，會讓女子合離的理由充滿了讓人遐想的色彩。對女子的清譽毫無益處。

    要說周萌想不通這中間的關竅，這是不可能的。

    其實她也是抱著騎驢找馬的心態，她年紀還輕，不肯被劉邵麟這種沒用的男人捆綁一輩子。

    可她若大鬧一通合離之後，找不到更好的物件成親，不能給自己吐氣揚眉，這合離就合離得很憋屈了。

    她哀懇地望著蘇御：“表哥，我只不過是太愛你了。難道你竟一點舊情都不念嗎？”

    蘇御眉心微跳，沉聲說：“周表妹，我和你之間，一向只有兄妹之情，若你果真過得不快活，我便親自上門去和你爹孃說一說，幫你想個辦法。但有一句話說在前頭，若姨夫姨母不願見我，要將我趕出周家門，我可能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周萌嘴唇被她咬的通紅，她眼圈也紅了，看著蘇御說：“難道你仍舊念着想著周萌嗎？我可聽說她如今是皇上身邊的人，同樣不是黃花閨女了，我的出身還比她……”

    “住嘴！”蘇御聽不下去了，他一揮手呵斥周萌，周萌鮮少見表哥生這麼大的氣，嚇得後退一步，又委屈得想流眼淚了。

    蘇御已經不耐煩再看到她哭哭啼啼，正色說：“我和你的事情和旁人沒有關係。不管有沒有洛笙，我和你都無可能。你若真心不想和劉公子過日子，就早做打算，讓姨夫姨母出面，我想劉家公爵世家，不至於為難你。”

    周萌擦著眼淚，低聲說：“表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她聽不懂表哥話裡的意思，總覺得洛笙也不見得多出色，能讓蘇御這樣出色的男人念念不忘到今天。她又想起剛纔給自己開門的女孩兒，豆蔻年華，容色清麗，表哥該不會喜新厭舊，愛上新人了吧？

    她眉宇間掠過一抹戾氣，恨不得將那少女碎屍萬段，又恨不得劃破那張秀氣的臉，將她扔進京城裏最下等的窯子裡受苦纔好！

    蘇御確實想不到周萌心中的怨念生根，不是發泄在洛笙身上，就是發泄在旁人身上，他不耐地說：“有些事情我已經和你說了許多次，我既然第一次拒絕了你，今後是不會有任何變化的。我自認為也不是什麼出色的人物，你又何必只記掛著我一個？”

    說到這裏，他誠心誠意地看著周萌的眼睛，說：“京師之中，優秀的男子無數。若你不被門戶之見束縛，你會發現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這一生真正的好風光，你還沒見識過！”

    他本意是想開導開導周萌，誰知周萌徹底想歪了，心說蘇御表哥果然拋棄了門戶之見。

    那洛笙到底出身地方名門，放在京城裏提不上臺麵，在她家那片地方，還是一個大家小姐呢。

    而開門的那個少女，打扮得清寒素雅，黑髮也只用藏藍色頭巾裹著，打掃院子動作流暢利落，一看就不可能是貴族小姐、大戶人家出身。

    哪怕只是個莊主之女，身邊也有一兩個丫鬟，平素絕無可能自己掃地的。

    表哥拋棄門戶之見後，果然另結新歡，一顆心都掛在那個叫小珊的少女身上了。

    周萌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她緊咬著後槽牙，垂著頭，含淚說：“表哥，我明白你一時半會兒不會接受我。我過去做了很多錯事……”

    蘇御一皺眉，還沒說話，周萌已經緩緩退出門去。

    “我先走了，表哥……”

    她緩緩走出門去，站在大門口，車伕已經久候著她。

    一旁的僕婦攙扶著她上車，問她是不是立刻回府，她眼神閃爍，說：“去蘇家。我去找姨媽。”

    *

    蘇御一出房間，才發現廚房裏用竹籃倒扣著幾樣菜，他買的燒雞也撕得細細的，加上蘸料放滿了一碗。楚家姐弟不見蹤影，想必是覺得太尷尬了，兩個人終究還是先後避出去了。

    他每次見了周萌，都會心煩意亂，雖然肚子餓了，但只是隨口吃了兩筷子菜，喝了半碗粥也就吃不下。

    放下碗，又聽到有人敲門，他以為周萌不死心又回來了，皺眉開啟門說：“我已經說了，是真的絕無可能！”

    他話音一落，又是一愣，站在面前的是漠北異族打扮的少女，滿頭烏黑得發藍的髮辮活潑甩來甩去，一張臉上面板略顯粗糙，但白得發光，宛如瓷盤，眉眼極深邃，笑起來倒是挺甜。

    娜爾罕公主笑嘻嘻地說：“勇士，你是和誰說的絕無可能啊？不會是我吧？”

    蘇御搖頭說：“對不住，公主殿下，我剛纔對你無禮了。”

    他左右看看，沒發現娜爾罕公主身邊的侍女和護衛，這公主竟獨自一人跑了出來，膽子也太大了。

    娜爾罕雖是一根筋，但其實比周萌對男女之事要聰明的多，也很懂的迂迴。

    她一聽蘇御的話，心說這位中原勇士果然炙手可熱，想來剛纔已經有熱情的女子上門追求，被他趕跑了。

    一般中原人還真猜不到這一點上來，因為中原女子大多是羞澀內斂的，哪怕喜歡上一個男子，能夠送塊手帕聊表心意，已經是很大膽了。

    但漠北女子愛上男人，是會直截了當上門唱情歌，拋媚眼的。

    娜爾罕竟猜對了，所以她決定迂迴一點，不能太直接把這位越看越清俊秀雅的中原男人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