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話一說出口，蘇洽之已經激動至極，立刻越眾而出，先向皇帝磕頭。

    皇帝一笑，說：“如此人才，朕自然是希望你在營中發揮你的效用！好了，你到底是何真容，就讓漠北和咱們都看看吧！”

    蘇御也致謝，反手將玉石面具從臉上摘下。

    娜爾罕公主早就看得呆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蘇御，只見那玉石面具下，先露出一個瘦削優美的下巴，而後是水色的嘴唇，高聳而秀麗的鼻子，所謂鼻若懸膽，正是如此！

    他因玉冠被斬斷，滿頭黑髮宛如綢緞披垂在肩膀上，更襯得那張臉又小又精緻，一雙明光閃爍的眼睛尤其漂亮，再配上他修長如玉的身姿，能比得過羅納的一身武藝，娜爾罕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好似已經控制不住她自己了！

    蘇御和洛笙自然不知道，這樣一次比武再給他們找了不知道多少麻煩。

    蘇御只是摘下面具，溫馴而謙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所有人的討伐。

    但他想象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座中自然很多人認得蘇御，甚至蘇父曾經大義滅親的事情，在京中世家子弟裡也流傳甚廣，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當著麵都說蘇父大義滅親，果然做的漂亮，挽救家族於危難，背地裏誰不說一聲這老爹腦子不清醒？

    好好一個兒子，犯下了錯，不保就算了，哪怕給他盤纏讓他趕緊從京城滾蛋？

    何至於親自提了劍殺了兒子？真是聖賢書讀傻了！

    蘇洽之如今是內閣首輔，蘇父和他的嫡兄蘇洽之相比，那真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尤其是蘇御又是蘇洽之帶進來的，眾人哪怕不給蘇御面子，也會給內閣首輔一個面子。

    因此眾人只是竊竊私語，卻無人當衆指出蘇御過去的“罪行”，哪怕和蘇家關係不那麼好的幾個人，這會兒也更加討厭漠北貴族和漠北汗王，可不願意爲了一點矛盾，讓汗王看出中原勇士的問題來。

    因此這竊竊私語持續了一會兒，便變成了如雷鳴般的掌聲。

    羅納身上傷的不輕，但他更加受傷的是顏面，根本不用別人攙扶，便黑著臉站到汗王身後一言不發。

    雲都卻是能屈能伸的性子，仍舊只是微微一笑，回頭拍拍羅納的肩膀，說：“這就是我帶你出來的目的了，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中原寶地臥虎藏龍，你現在總是知道了吧？”

    羅納拱手說：“屬下受教了。”

    這一頓飯吃得是波瀾壯闊，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到最後總算是能放下心來，大家再次喝酒吃肉，只喝得是酩酊大醉。

    晚上回到別館，汗王還沒睡下，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娜爾罕連跑帶跳地竄了進來。

    本要解開睡袍腰帶睡覺的雲都被娜爾罕嚇了一跳，要說幾個妹妹中和他關係最好的，始終是霞黛。

    霞黛的溫柔靦腆和尋常漠北女孩兒截然不同，她又天然自帶三分懵，天真得可愛，就像是一顆花朵上凝聚的露水，透徹明亮，光芒全因光線反射所致。

    雲都甚至擔心霞黛被丈夫欺負，想過這個妹妹身體不好，就一輩子跟著自己，一輩子不要嫁人好了。

    只是沒想到，霞黛死的那樣早。

    霞黛死後，他對其他妹妹也就不過如是，面子上敷衍的過去就行。畢竟每一個妹子將來嫁人，都可以幫他籠絡一方勢力，是漠北用以聯姻的重要工具而已。

    但娜爾罕可不知道這些門道，她性子直率，又因為雲都待所有妹妹都是笑著的，總不會對妹子們不耐煩，便以為哥哥也很喜歡她。

    她這樣不管不顧衝進來，雖嚇了雲都一跳，卻並不在意，只是說：“哥哥，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麼嗎？”

    雲都犯了難：“你說過那麼多話，我哪兒知道是哪一句？”

    娜爾罕跺腳說：“哥哥你逗我！”

    雲都心想，我快要睡覺了，可不想讓你在我寢房裏跺腳跺得山響。

    “你和我再說說吧。”

    “我說過，我要嫁給世上最厲害的勇士，哥哥你還記得嗎？”

    雲都點頭，說：“可你進京後，見到中原的皇帝，不是已經改變主意了嗎？說要嫁給真龍天子，試一試和一條龍睡覺的滋味？”

    這話說得頗有幾分粗俗，但漠北女子可不在乎這些，原本成親就要睡覺，而且要睡很多很多次呢，如果睡得不開心，還成什麼親啊？

    “可我不是還沒嫁人嗎，我現在改變心意了。況且就算是嫁了人，咱們漠北女子也可以改變心意的！”

    娜爾罕理所當然地說，卻沒意識到，她本身名字和雲都的生母有點像，性格也和他生母一樣不管不顧的，只顧著自己的幸福和雙生子的未來，完全把長子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哪怕雲都成為汗王，他親生母親也不過託人送上賀禮。

    每一個母親都是偏心的，哪怕長子再厲害，她偏疼的是兩個小的，雲都也沒有辦法改變。

    娜爾罕這話隱隱戳中了雲都的心事，自然讓他很不痛快。

    “娜爾罕，不要忘了你是漠北的公主。你出嫁的意義絕不是草原上的普通女子，嫁給男人吃不飽飯，立刻逃回家再找一個嫁了。你若出嫁，無我的命令，一生都不準有二心！”

    娜爾罕嚇得縮了縮肩膀，說：“哥哥！”

    “我的話，你聽明白沒有！！”雲都真動了怒。如果爲了漠北的利益，把娜爾罕嫁給中原的人家，她還像現在這樣任性，那這結親就變成結仇，不但不能給漠北帶來利益，還可能招惹來麻煩。

    娜爾罕萬萬沒想到哥哥對她疾言厲色，她扁了扁嘴，差點直接哭出聲來。

    雲都不耐煩說：“說完了就出去。”

    “我要嫁給蘇御，就是那個打敗了羅納的中原人！我不嫁給皇上了！”

    雲都一怔：“什麼！？”

    把自己的妹子嫁給蘇御，這算什麼聯姻？有什麼利益可言？

    等等，蘇御的大伯是蘇洽之，如今內閣首輔……

    雲都眼眸轉動，有些舉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