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燒水緣分
皇帝身體不適,朝臣們無事便不必上朝,若有重要事情,也就都託付給內閣幾位大臣帶入宮中,親自和皇帝稟報。
皇帝臥在床榻之上,聽眾位大臣的奏報。
洛笙本沒資格在寢殿內陪著,她的身份完全的不合適,但皇帝這幾日時不時便覺得頭暈目眩,她便一直陪在皇帝身旁,若皇帝稍有不適便立刻上前診治。
其實皇帝的身體不好,正理來說是不應讓文武百官知道的,因為這是動搖國本之事,奈何皇帝最近身子骨確實過分虛弱,他卻又改不了骨子裏的勤勉,也只能讓幾位肱骨重臣略知一二了。
洛笙見蘇御再次戴著面具進來,雖自己站在重重杏黃色帳幔的深處,仍舊忍不住伸手挑開簾子,將臉露出來,無聲地衝著那個方向微微一笑。
只是她剛一笑完,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張平平板板的面具下,男人的真實眼神,便又覺得自己太過唐突,慌忙縮了回去。
大臣奏報,雲都回到漠北之後,果然在天朝上國的支援下,將那拓的軍隊節節擊退,最後趕出漠北,遠去草原的另一端。
雲都繼任汗王之後,給皇帝來了一封書信,希望派使臣入京,進獻珍寶,問候皇帝,並進行互市開放的文牒交換,從此之後兩方結為永世之好,再無兵刃相向。
皇帝點頭允許使團進京。這本就是當初雙方合作的一個條件,畢竟雙方都希望休養生息,恢復民生。
朝政處理完畢,幾位大臣魚貫而出,洛笙見皇帝精神還不錯,便悄悄從寢殿裡頭退了出去。
她一路悄悄跟著,也只看到了前方人離去的背影。
蘇御的身影比往日更顯憔悴瘦削,那身藍布長袍平平無奇,甚至像是一條舊袍子,可洛笙看著,便在心中渴望著,如果自己能夠把臉貼在他的背上,去感受一下柔軟的布料在暖煦的春日裏的溫柔該多好。
只是在宮裏頭人多口雜,她終究只是站在層層的白玉臺階上,目送幾人離去。
蘇御似乎察覺到她跟了上來,雖然她穿的是一雙杏花爛漫的軟緞布鞋,跑起來也是落地無聲,他仍舊回過頭來。
風吹過,似是將她身上的藥香和少女的馨香帶了過去,繚繞到男人的身上。
蘇御知道自己身份尚未迴轉,只是眸子深沉激烈地盯著洛笙。
洛笙無聲動了動嘴唇:“我等著你。”
她知道蘇御看得懂。蘇御點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回到寢殿旁自己的屋子,她心中悶悶不樂。為蘇御,也為自己,同時她也想起了死去的燕秋。
皇帝明明對燕秋極寵愛,可燕秋死了,他似乎並沒有什麼情緒,只是點了點頭便躺下休息。
洛笙知道自己不方便跟長篇大論採訪一樣去問皇帝,你到底還愛她不愛啊,她被楚瑤像一袋垃圾般扔進了浣花院,聽說那邊死了之後的宮人,直接就扔到亂墳崗裡頭,絕無例外。
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可洛笙終究還是沒說話。她想,也許這就是真正的男人吧。血上頭的時候,喜歡是真喜歡,那股子熱乎勁兒過了,不喜歡也是真的不喜歡了。
所以“牆頭馬上遙相望,一見知君即斷腸”,斷腸人是在牆頭的少女,而不是馬上的兒郎啊。
燕秋似乎只剩下這隻烏雲姬,而烏雲姬只是一隻貓,它並不知道原本照顧自己的女子已經死了,每天睡十個時辰,和洛笙一起上床,洛笙醒了它不醒,剩下兩個時辰僅僅用來進食和對著洛笙撒嬌。
洛笙算著日子,知道今天是燕秋的頭七。
宮裏頭是不準隨便燒紙或者上香祭拜的,洛笙知道這個規矩。
但心裏頭始終過不去,難受得很。她想,至少自己可以給燕秋供奉一些蔬果,她便先把烏雲姬安排好,見它眯著眼又睡了,便提著食籃,帶著些果子和糕點往浣花院外走。
她剛走到門口,突又聽到一陣呻吟之聲,是極痛苦的病患的聲音,她心中一抽,明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人,只有一副身軀,也管不來這麼多事情,終於還是一咬牙跨進院子裡。
似乎聽到有人進來,院子裡的聲音頓時更加響亮了。
上回就見過一次的浣花院管事太監,這回聽到聲音把門開啟一半,他已經打聽過洛笙的身份,知道確然有此人,尤其愛多管閒事,一雙層層眼皮壓住的眼睛從下至上陰狠狠看了洛笙幾眼,冷笑著把門砰一聲關上了。
這院子裡橫豎除了病人死人也沒別的了,他又不擔心被人偷,自然隨洛笙去了。
真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洛笙也不管那麼多,她原本籃子裡的食物是權充做祭品的,只是到了浣花院便想,其實這裏還有很多活人,把食物獻祭死者,倒不如直接給生人,也算幫逝去的人行善積德。
浣花院裏的病人都是缺衣少穿的,平素也吃不上幾口好飯好菜,若是渴了,每天內監只提一次井水,一個房裏倒一碗,愛喝喝,不喝拉倒。反正如他自己說的,有廚房有灶臺,定期有人送柴火進來,誰想做什麼他也沒攔著。
反正他自己躲進小屋成一統,吃飯喝水都用自己的小爐子燒炭。
洛笙將食物每個屋子分上一兩塊,到最後那間屋也就只剩下一塊瓜子仁的玫瑰餅,她見屋子裏躺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她敲了門,那人躺著一動不動,似乎是睡得死死的。便把手中的食物放在桌上,剛要走,就聽那老婦人哼了一聲:“姑娘,我想喝水,喝熱水。”
似乎她和熱水結下了不解之緣似的。
洛笙倒也沒脾氣,來都來了,就多燒一次水吧。
等水燒好了,那老人家又哆哆嗦嗦說:“想喝茶……”
可她這兒怎會有茶葉呢,洛笙看著老人樹皮般的脖子,心又軟了,便去敲那管事太監的門。
“又怎麼了?”
“借我點茶葉吧。”
管事太監死死盯著她一笑:“借給你?你會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