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皺起眉，雖然洛笙和燕秋一樣都是普通的民女之身，但她對洛笙始終有一份敬畏和畏懼的心理。

    “……”她胸脯子重重起伏數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沉默許久，終於說：“好了，把她放開，先抬起浣花院。”

    那是宮裏頭生重病的宮人太監們住的地方，皇宮不比外頭，貴人們都是金枝玉貴的人，若被生病的宮人傳了病氣就很麻煩了。

    而且浣花院毗鄰冷宮別苑，一直是宮裏頭人最避忌的地方。

    果然，一聽說自己要被送去那裏，燕秋默默落下淚來，可她已經被打怕了，臉上血淚縱橫的，卻不敢說話求饒。

    洛笙以耳語低聲說：“你先去，我稍後去幫你療傷治病。不要怕。”

    果然聽了洛笙這話，燕秋臉上表情稍微安寧，她被兩個健碩的嬤嬤一人夾著一邊胳膊，布袋子般地拖了出去。

    另有兩個伶俐的小內監提著水桶過來，將水磨磚上的血跡立刻擦得乾乾淨淨，磚塊也扔到一角堆著。

    誰都看不出來，片刻之前，有個女子差點死在這裏。

    洛笙心中悚然，她也知道，自己在宮裏頭能活到現在，憑的不過是皇帝對她的另眼相看，和她對皇帝顯而易見的毫無興趣。

    兩個條件缺一不可。

    她緊張得心臟和胃都在哆嗦抽搐，慢慢走到臺階上，楚瑤側頭看著她，突然噗嗤一笑，很親熱地挽著她的手臂，說：“怎麼，你竟怕了嗎？”

    “我還以為你真是百年的老鬼附在洛笙的身上，原來你也是會怕的嗎？”

    洛笙苦笑一聲：“神鬼怕惡人，你沒聽說過嗎？”

    楚瑤一怔，更顯親暱地將頭靠在她肩上哈哈笑著，說：“洛笙，我過去怎麼沒發現，你是這麼有趣的人呢？”

    洛笙說：“我過去也沒發現，連殺雞都不敢的你，竟能殺人。”

    “別冤枉我，我吩咐動手了嗎？她對我大不敬，我不過是小懲大誡而已。有些女子看上去很健康，其實弱不禁風，不堪一擊呢。”

    洛笙知道，燕秋若是真的死了，楚瑤肯定會把她的死亡歸結於，小小的教訓，燕秋沒抗住，若搪塞不過去，就讓下人幫她背鍋。

    一開始她還不懂的這樣的重罪，為何總有下人願意主動幫她幹活。

    後來觀察了一陣子，也算是明白過來。

    和死亡相比，很多普通人還是覺得窮困潦倒最是可怕。富貴險中求，哪怕人身在宮中，爲了晚年的富貴，爲了家人過上富貴生活，甚至爲了嘗試著謀求一個宮內高階的位置，她們都會拼了命的逢迎鑽營，跟對一個主子，那就是一條路走到黑。

    楚瑤帶她去看自己的孩子，小孩子睜開眼，微笑的時候露出只長了一顆牙的嘴巴，洛笙也覺得他十分可愛，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唯一的一顆乳牙。

    等摸著了，她才又趕緊收回手：“請恕罪。”

    這是一種對貴人的冒犯。

    楚瑤卻不以為然地說：“洛笙，你若是願意的話，就當他的乾孃如何？”

    洛笙苦笑：“我還沒成親呢，蘇御和我沒有拜堂，從禮節上講，始終是未婚夫婦。”

    “……”楚瑤突然俏皮地笑了笑，說：“那你就當他的乾姐姐咯。”

    房間裡只有她們兩人和小孩兒，連宮女們都退下了，洛笙苦笑：“你是不是想在輩分上佔我便宜啊？”

    真的和楚瑤熟悉了之後，而且是以一種詭異的平等的地位熟悉，洛笙發現楚瑤其實挺有趣的，說話風趣，有時候喜歡開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罵她的笑話。

    如果她的底色不是黑色的，是真正的白蓮花，洛笙是很願意有這樣一個朋友的。

    事到如今，她倒是理解了為何這本書的原作者會塑造一個楚瑤這樣的女主角。

    身為天選之女，她最大的特點，大概就是不認命。

    從不覺得自己該屈從於什麼男人之下，為達目的心狠手辣，頗有武則天的風格。

    當年讀歷史的時候，洛笙曾想過，如果武則天能把帝王之位提早傳給太平公主，從此之後開啟女帝的傳統，會不會唐朝就不一樣了。

    不過歷史就是歷史，沒有改變的可能性。

    楚瑤笑眯眯地說：“上回和你提的事兒，你至今還沒有回我呢。”

    洛笙苦笑說：“回稟娘娘，我實在是技不如人，暫時沒想到好法子。”

    楚瑤正色說：“你若說自己技不如人，這世上還有超過你的人嗎，可別說那位蘇神醫啊，我不信。”

    洛笙皺著眉，撓撓頭說：“他那滿頭白髮還不是神醫啊？”

    楚瑤說：“那我孩子長得和皇上小時候一模一樣，還不是他親兒子嗎？”

    洛笙定睛細看，再在腦海裏勾勒皇帝的五官樣貌，不由說：“其實確實是很像。”

    “但是廢帝和皇上是親兄弟，孩子不管是誰的，相似也正常啊。”

    楚瑤差點把真相脫口而出：“你仔細想想廢帝和皇上哪裏相似了？他們倆的相貌，一個英挺，一個秀美絕倫，其實哪裏都不像的吧？”

    洛笙再一想，一拍巴掌：“是啊，我過去怎麼沒發現呢？”

    楚瑤心說，這就是先入為主。如不是那個仿若預知夢般的夢境，她也想不到兩人並非兄弟。

    “如果我想做一次滴血認親，可以做到他們的血液相融嗎？我只要這個結果。”楚瑤把打算點明瞭。

    洛笙想了一想，說：“倒是有辦法。但這是造……”

    假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楚瑤壓住嘴唇擋住了。

    “這不算。”為何這不算，她是不會解釋的。對於天選之女來說，自己的願望纔是需要被滿足的唯一願望。其他的都無足輕重。

    洛笙只好說：“容我再想想。”

    楚瑤說：“你是真的不想念蘇御了。你這叫什麼……樂不思蜀？”

    洛笙火了：“我巴不得現在就走呢。你又不肯。”

    楚瑤精緻的嘴角上揚：“總之，是早點出去，還是出不去，全看你自己咯。”

    離開楚瑤的宮殿，洛笙回頭看那連綿的宮殿，因花朝節而系在無數翠樹上的長綢帶，真是美如天上宮闕，可裡面卻住著人間惡鬼。

    而自己，可能在為虎作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