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麼說，抱著幾分幫燕秋打抱不平的意思，燕秋卻微微一笑，說：“她脾氣一向如此，我可不慣著她！那天她推了我一跤，我回頭就扯著她頭髮，按著她狠狠踹了兩腳！”

    說到自己動手毆打同一個宮裏頭的小宮女，燕秋沒有半點遮掩，反倒喜滋滋的擼起袖子，做出自己是怎麼比劃著壓制那少女，然後怎麼把她打得嗷嗷叫的過程，眉梢眼角滿是得意之色，巴不得皇帝好好表揚她一番。

    這女孩兒的潑辣，真是十分罕見。

    皇帝在這瓊光殿裡耽擱了很久，到最後少女和他約好了，過一日再到御花園裡見面，她把繡好的手帕子送給他，皇帝遲疑片刻：“還是小鴨子？”

    “那是自然，你還心心念念着我繡個龍啊？我也沒有金線啊！”燕秋露齒一笑，伸出食指踮起腳在他額頭上用力點了一下。

    “啊……”真疼。

    這丫頭半點沒留力氣，皇帝哭笑不得地捂著額頭髮愣，她這真是一身毛病，也不知道選宮女入宮的老嬤嬤們是怎麼把關的。

    真是魚目混珠，人家各個被訓練得規行矩步，笑不露齒，行不驚風，只有這少女風風火火的，渾身上下都裹著一股子熱勁兒。

    過了兩日，六皇子再次入宮面聖，帶了幾樣從西域進貢的補品，皇帝很客氣道了謝，見六皇子遲遲不走，他索性也不點明，讓宮女一道道把春茶和配茶的精緻糕點上來，閒心思頗濃地和他品鑑如今兩道名茶。

    六皇子素來是風雅之人，病弱之身，平素除了遊山玩水，便是品鑑各地美食，甚至自己還嘗試過炒茶，說那春茶炒出來味道極香濃，沾衣久久不散。

    可是這一回，六皇子明顯是走了神，魂不守舍似在找什麼，每當有宮女纖麗的身影經過細緻的雕花窗，他便猝然抬首，直到那宮女出現，他又有些失落地垂下睫毛。

    皇帝心裏頭酸丟丟的，洛笙這丫頭也不知有什麼魔力，竟吸引了這麼多男人，連自己六哥似乎對她也頗有情思。

    其實皇帝是過分推己及人了，六皇子這輩子最大的追求，便是口舌之享樂。

    吃了這麼多珍饈美食，他念念不忘的，始終是龍鳳酒樓裡的飯菜和那數量有限，更顯得美味的麻辣小龍蝦。

    他和裴清是至交好友，吃到最後，爲了最後一顆蝦肉，兩人的筷子幾乎在桌面上對打。

    實在是有辱斯文，卻又足以證明洛笙的手藝好。

    皇帝一向看重洛笙的醫術，可在六皇子眼中，卻覺得洛笙是一個被醫術耽擱了的絕妙廚子。

    洛笙坐在房裏看書，無端端就打了一個噴嚏，她摸摸鼻子心中無限驚奇。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誰對她念念不忘，連六皇子自己都想不到，皇帝會同意他的請求，在皇宮裏挖一塊長方形的池子，開始按照洛笙的說法養殖小龍蝦。

    “皇兄，在宮裏頭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合適？”

    六皇子小心翼翼地試探。

    他的意思是，不如讓他在自己的王府裡養殖，請洛笙去府上住幾天，給他做技術指導，等麻辣小龍蝦做出成品，一半進宮獻給皇上。

    這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皇帝慎重地搖頭，他絕不會讓洛笙離開皇宮。

    當宮人們在洛笙住的屋子對面開鑿一個長形坑道的時候，洛笙整個人都驚呆了，書也看不下去了，推開窗往外看，滿臉都是不能理解，不可理喻。

    她一開始還以為這群人在明目張膽掘一座墳，畢竟長方形，乾脆託著腮幫子當一個難得的消遣，也不知這裙小內監挖了多久，突然聽到鏘一聲金石相撞，她訝然探出頭去，那些人爲了挖開一個長坑，也不知道在地下挖到了什麼。

    “這是……！？”這群內監不敢再繼續挖下去，他們看到了一個堆滿塵土和銅綠的奇怪的東西。

    洛笙好奇心作祟，哪裏管的了那麼多，輕盈從窗戶裡翻下去，只是落地不穩，差點崴了腳。

    “你們讓開我看看！”

    其實坑有一點深了，小內監們吞吞吐吐說：“洛笙姑娘，是不是先稟報皇上知道？”

    坑挖在這麼明顯的地方，自然不可能瞞過皇上，但洛笙擔心等皇帝過來，她就不會被允許仔細檢視這裏了。

    “嗯，好。”她從嗓子眼裏憋出話，然後縱深跳進坑裏，腳落地的聲音宛如金石，這絕不是泥土地。

    洛笙掏出帕子擦淨一片泥土，露出底下鐫刻的花紋，繁複而華麗，她眯著眼看了很久，突然意識到，這是用細膩的雕刻工藝做出的一對雙飛燕。

    燕子的身體，靈動的翅膀和尾巴，圓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羽翅和肚皮都用陰陽雙刻描繪得惟妙惟肖。

    而且這個東西還有一個類似把手的地方，難道是一扇位於地下的門？

    洛笙心頭一震，她突然想起父親講過的故事，關於前朝皇族的秘辛。

    但這扇門需要朝上開啟，一個人坐在門上又怎麼可能使出力氣，將這扇門開啟呢？

    洛笙迷惘極了，她坐在地上發愣，突聽男子清朗的聲音：“你在底下做什麼？”

    她抬頭一看，踉蹌在凹凸不平的地上給皇帝行禮：“皇上，這裏是……”

    皇帝眸子一閃：“不必說了。”

    小內監們紛紛退了下去。洛笙並沒有注意到，此後在這座宮殿裡，再也沒有出現這批小內監的行蹤。

    “你上來。”皇帝伸出一隻手，試圖把她拉上來。

    洛笙看看自己沾滿泥的手指，搖頭說：“我自己能上來。”說著她便抓著地爬了上來，繡了一行紫色花的素白長裙拖出一條泥印。

    皇帝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那扇門發怔。

    樣式雷家族的那份手稿確實在他手裏，那份手稿詳細記錄了本朝開國，是如何利用前朝的皇宮進行擴建改造後，修建了這一片巍峨的皇宮。

    只有關於燕氏皇族的秘密寶藏，在那份手稿中只確認了確實存在，且其中一條入口就在皇宮之內，但具體在哪裏並沒有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