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定睛看那小孩兒，真跟炭堆裡刨出來似的，全身上下只有大眼睛能看清，但那孩子很聰明，在內衛驅逐的情況下，語言清晰地大聲喊道：“洛笙大小姐，求你救救我姐姐！”

    洛笙聽到他居然把自己名字喊出來，頓時一驚，從攤位上站起身，示意內衛不要再動，走到他面前，竭力剋制著自己捂著鼻子的衝動，上下打量著小孩。

    “我是楚小虎，洛大小姐，你還認得我嗎？”

    這麼小的孩子，不喊自己姐姐，卻喊自己大小姐，足以證明他真的認識自己。楚小虎……洛笙費勁地沉思回憶，突然一愣：“你是楚瑤的什麼人？”

    “我是楚瑤的弟弟……”楚小虎嘴巴扁了扁，眼淚在大眼睛裏轉來轉去。

    他的聲音這麼大，身邊的內衛其實都聽到了，不過廢帝已死，楚瑤仍舊在宮裏頭，但人人不是過去喊她楚貴妃，就是如今喊她楚姑娘，要把她和楚小虎口中的姐姐聯絡起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說楚瑤本人，洛笙是很不喜歡的。

    可她的娘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在家的時候，楚瑤的娘向來對自己十分敬重，還曾經多次勸解過楚瑤，她的這一份情，雖楚瑤娘人已經不在了，但她還是承的。

    她立刻說：“你姐姐怎麼了？”

    “我姐姐從前天就高熱不退，今天都開始說胡話了，我好害怕啊……”楚小虎語氣裏帶著恐懼顫抖。

    “你姐姐在哪兒，帶我去看看。”

    內衛們都吃了一驚，其實皇帝叮囑他們保護好洛笙，除了真的保護她安全外，常年在宮裏頭的人，誰都聽得明白皇帝話裏有話，還要監視好洛笙，不能讓她四處亂竄。

    但洛笙表情很堅定：“既然義診，我就不會挑剔病人。有人求救，我一定要去。”

    內衛們面面相覷，一起圍繞著洛笙，洛笙真生氣了，雙眉一抬：“怎麼，你們這是要攔阻我嗎？我記得陛下說了，你們只是保護我的，如今是把我當成犯人看管了？”

    內衛的小頭目不敢和洛笙硬懟，忙一拱手：“我們只是怕姑娘遇上危險。”

    “所以我也沒攔著你們跟我一起去啊！”洛笙雙手一攤：“還是說你們根本懶得跟我一起多走兩步，想偷懶，這才攔我的？”

    這話說的又輕又重，語氣裏帶著三分玩笑，可也有三分認真。

    內衛們自然察覺得到皇帝對洛笙態度的矛盾，似乎對她有防範，但每次看到洛笙都龍顏大悅，如果有一天洛笙成了皇妃，難保不會秋後算總賬。

    “不敢……”內衛們不再猶豫，讓開一條路，跟著洛笙往街角走。

    如果不是楚小虎帶路，洛笙還真不知道，京城裏居然也有這樣破敗的地方。

    街道破敗骯髒，似乎什麼東西都往街上一倒，不管是餿飯餿菜，還是馬桶垃圾。

    那味道在春天漸升的溫度裡一烘，真是絕了。

    難怪楚小虎身上有一股子餿臭味兒。

    果然在一間廢棄屋子的一角，躺著一個人世不知的小姑娘，若沒人說，洛笙是斷然認不出那是個小姑娘的。

    黑漆漆的，渾身上下看樣子起碼兩個多月沒洗過澡。

    她蹲下身，給小姑娘把脈，其實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只是寒氣入體得了重感冒，只是她在說囈語，聲音低低的，又像是嚇著了。

    這麼小的孩子，就在京城裏頭流浪，洛笙不由感嘆，姐姐如今在宮裏頭享福，而弟弟妹妹卻淪落街頭。他們運氣好在沒遇上人牙子，不然楚瑤的妹妹，洛笙記得相貌是很漂亮的，運氣若壞一點，要遭遇多腌臢的事兒，實在難以想象。

    洛笙既然把內衛們強逼過來了，索性讓他們出出血。

    她雙手一攤，很無奈地說：“借我幾兩銀子吧，至少給他們找一間便宜客棧住住，把身上洗一洗，否則的話，我多有本事，也不可能把他們給治好的。”

    幾個內衛面面相覷，出任務沒得賞錢，先出血掏錢，這經歷實在是太離奇了。

    不過洛笙都發話了，他們也不好推搪，內衛們都是去了男人的根基的，但到底還是男人，誰都不願在皇帝的紅人面前摳摳搜搜。

    幾個人一湊，居然還是十幾兩碎銀，洛笙一看，真是眉開眼笑，對楚小虎說：“你們有救了，還不謝謝幾位大爺？”

    “幾位大爺是小虎和姐姐的再生父母，小虎給大家磕頭了！”

    洛笙原本只讓楚小虎說一句兩句客套吉利話，沒想到這孩子一路風餐露宿，遇到的挫折多了，人變得極機靈，立刻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

    洛笙也沒攔住，便只好由他去了。

    內衛雖不願意挨着這樣髒的孩子，但洛笙都發話了，只要一波人去抓藥，一波人抱著孩子，隨洛笙一塊兒進了客棧裡。

    洛笙知道高熱的人，應該洗澡發汗，等藥到了，泡進一浴桶乾淨水裏頭，她花了點銀子讓客棧裡的女孩兒幫忙，一起把楚小虎的姐姐楚小珊徹徹底底清洗了兩遍。

    這一趟真是太累了，簡直就跟去漿，那包漿簡直都和她的面板融合到一起去了。

    等第二遍刷完，她原本清秀可愛的樣子才露出來。

    洛笙長長嘆氣說：“多謝多謝。”

    楚小虎是個機靈孩子，他自個兒在隔壁房間給自己洗澡，洗完了換上乾淨衣服過來，洛笙還特意掀開他的衣領看看後背，膚色白皙，並沒有遺漏的地方。

    她拍拍小虎的肩膀說：“我給你們租了有二十天的房，這兩天我會繼續來幫你姐姐治病，你記得我開的藥，晚上一定讓你姐姐喝。她發了汗之後，你幫她換一身乾淨衣裳，不能溼著繼續睡。都明白嗎？”

    楚小虎點點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感激，他擦著眼淚說：“你比我親姐姐還好。”

    洛笙一怔。

    “我知道，親姐姐已經不認我們了。洛笙大小姐，你比我們的親姐姐對我們還好，我們會報答你的。”

    洛笙忍不住撲哧一笑，說：“哎我要你們報答什麼啊，好好照顧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