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們竟不怕株連九族，被凌遲處死嗎？”這一聲怒吼在宮殿裡迴響，一時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是一位君臨的帝王？

    皇帝手持弓箭緩緩走到門口，在他前方，最後戍守的近衛士兵們繞成一個圈，緊張焦慮地護著皇帝，對這些人來說，已經將生死之置於度外，只要能完成心目中的最後目標，死而無憾。

    楚瑤的身影隱在宮內，不敢往外走，她生怕一個亂箭把自己殺死，這一生的榮華富貴就此付諸流水。

    但她雖沒有出殿外，可也眼尖地看到秦王的手中竟抱著一個素色衣服的少女。

    少女彷彿已經暈厥過去，整個人面朝裡被他抱著，只在他的臂彎漏下一長縷烏黑的秀髮。

    被秦王一臂便繞過來的腰肢無比纖細柔軟，光看這身形，應是一個秀色動人的少女。

    楚瑤萬萬沒想到，在這樣千鈞一髮不成功便成仁的時刻，秦王居然還會帶著一個女人在身邊，這女人對他來說一定非常重要吧？

    她銀牙緊咬，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

    皇帝的臉緩緩露出來，在明亮的月光下，雖然這張臉上滿布汗水，但仍舊是無數人心目中正統即位的九五之尊，一瞬間，秦王這邊的軍隊竟停止了動作，彷彿都懾於帝王之威。

    秦王這一生大概也沒有此刻一般生氣過，他紅唇上勾，俊美又可怖的臉上是難以描述的陰森狠毒，一步步朝著臺階上走去。

    “皇兄，別來無恙啊？”他冷冷一笑。

    皇帝只是縱聲大笑，聲音一時傳的殿內殿外嗡鳴：“朕還不錯，七弟，朕一向待你不薄，沒想到你竟會犯上作亂，意圖謀逆！？”

    秦王只是微笑：“犯上作亂？弟愧不敢當，這話應該送給皇兄纔是，先帝明明已想修改遺詔，將帝位傳於弟身，誰知皇兄得知竟猝然下手，刀光斧影，先帝死的實在冤枉，如果皇兄心中無愧，可敢重開帝陵，我們一同看一看先帝的遺體上是否有傷痕累累！？”

    秦王這話一說出口，楚瑤頓時心頭亂跳，額上冷汗汩汩而下，她心中驚懼不已，只想問一問秦王，先帝的死亡他是怎麼知道的，內情他到底知道多少？

    難道秦王這一來，真是要殺死皇帝和自己，為先帝報仇嗎？

    幾個小宮女都被楚瑤的臉色驚嚇到了，楚貴妃這一入宮至今，一直是冷靜理智的淑女典範，從未見過她表現出什麼驚恐之色，如今她臉色慘白，身體也是搖搖欲墜，一個小宮女扶住了她，低聲說：“娘娘？”

    楚瑤用力一咬下唇，花瓣般的嘴唇上血跡點點，竟被她咬出血來，她也算是平靜下來，抬頭一抿鬢邊亂髮，伸手朝小宮女說：“給我。”

    “什麼啊，娘娘？”小宮女嚇得臉色大變。

    “你防身用的妝刀啊。”

    其實宮裏頭自然是不準有利器銳物的，但是諸位娘娘宮裏頭也沒這麼嚴格，畢竟平時無聊，哪怕有針線局，娘娘們也願意自己動手做些針線活消磨時間。

    有些娘娘們喜歡自己開個小廚房，甚至有出身低微的，爲了博得聖寵，將入宮前的做飯做菜技巧全用上來，做飯做菜，刀具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楚瑤知道這位小宮女手中留著妝刀，為免亂軍入宮受辱，她打算在最後時刻了斷自己。

    “娘娘？”小宮女囁嚅說。

    “給我！”楚瑤說得是又狠又急。

    妝刀還是到了她的手中，她那雙嫵媚而秀麗的眼睛裏，也蒙上了一層兇狠的神色，乍一看，竟和走上臺階的秦王一般無二。

    皇帝搭弓射箭，長箭幾乎抵著秦王的臉，一箭發出，秦王只是冷冷一笑，將頭一偏，那箭便失去了準心，落在地上。

    “皇兄，看樣子您真是好日子過太久了，連弓馬騎射這些咱們立國的本領都忘記得一乾二淨了？”秦王諷刺地笑著說。

    皇帝手指微顫，其實他滿手都是冷汗，一箭不準也是常事。

    他再次搭上一箭，朝著秦王的臉射了過去，秦王這一次因距離過近，竟冷笑著握住了長劍，將手中的少女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後獰笑著一把折斷箭矢。

    晚風中，少女低垂著頭，她的秀麗容貌被一方長絲帕蓋住，但身子骨纖秀柔和，一身的清美之氣，讓人見之難忘。

    底下計程車兵們都不敢率先衝皇帝發難，原因也相當簡單，跟著秦王計程車兵們都是把腦袋提在手裏，甚至可說是把全家人的腦袋提在手心裏，只為博一個前程，有一份從龍之功。

    但眼前的皇帝畢竟和秦王血脈想通，若秦王得勝後，想要敷衍天下，把頭一個動手的揪出來，那這人可是忙活了大半年，一無所獲，還賠上性命，不划算。

    不但士兵們知道，秦王也心知肚明，到了這最後一步，除了自己沒人敢幫他動手。

    他手中長劍再次出鞘，尚未抹掉的鮮血帶來濃烈的腥氣，這是戰場殺伐之人才會帶著的味道，皇帝再怎麼着，也不必親自出徵，對這種大戰的氣息是極陌生的。

    兩人恍惚間已經過了一招，秦王手中長劍一閃，將皇帝的弓箭打在地上。

    皇帝皺眉，來不及多想，將腰間短劍拔出，他盯著秦王說：“看來你等這一刻很久了，我們兄弟二人中，今日只有一個人能見到明天的陽光。”

    秦王說：“我覺得此人應該是我。”

    女子嬌弱微顫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皇上——”

    皇帝一轉身，看到楚瑤飛撲而來，她滿臉是淚，嚇得花容失色，皇帝心中無比愛憐，暗暗嘆氣，原來今日帝妃真要殞命於此，不過好在他們同生共死，好過用返魂香尋覓李夫人的漢武帝，也好過馬嵬坡流連的唐明皇。

    他們一生一世總在一起，無論碧落黃泉，天上仙苑。

    只聽噗嗤一聲，妝刀直插入皇帝的背心，沒入極深，只剩下手柄而已。

    皇帝萬萬沒想到自己腹背受敵，背心正中一劍，疼痛尚未席捲而來，他只是愣怔地看著楚瑤，她顫著手拔出短妝刀，細白纖長的手已經染滿了真龍天子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