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瑤幸福地抱著楚娘娘的腿，她的身體軟軟的，身上香香的，她的臉上面板是那麼白皙嬌嫩，就像是剝開了殼的雞蛋，哪怕貼得這樣近，連一點點的瑕疵瘢痕都沒有。

    她的臉上缺乏一點點血色，平素在自己宮裏頭，她也從來不擦胭脂新增顏色，但那和臉色並無差別的蒼白嘴唇，反倒給她新增了一絲悽楚而神秘的美麗。

    楚瑤笑著低下頭，毫無觸動地想，虞瑤和自家的小弟弟差不多年紀，也不知道沒有孃親照料，也沒有自己照顧，她那一堆弟弟妹妹如今是已經死了，還是艱難求生呢。

    娘在的時候，總叮囑她，這些弟弟妹妹不但是孃親的責任，也是她楚瑤的責任，她從沒忘記過孃的叮囑，為此不惜用自己純潔的美貌去賄賂那個布莊老闆。

    那一點錢，她也並沒有自己花掉，而是都用來養育弟弟妹妹了。

    那些小鬼雖然也需要下田幹活，但是總體來說，仍舊和村子裏其他的孩子沒什麼區別，甚至過得比他們更好，因為孃親一想到他們沒有爹爹，就覺得虧欠他們良多。

    孃親的死訊傳來，她固然是非常傷心，可是心底裏有一絲古怪的解脫感。

    再也不必照顧那些討厭的弟弟妹妹了。

    她不想偽裝自己，她不喜歡孩子，憑什麼女人就必須喜歡孩子呢？皇帝總擔心她在宮裏頭無聊，甚至給她弄來了許多小玩意，小貓小狗，養在金籠子裡的小鳥兒，她一絲不苟地認真養著，心中卻難免覺得更加無聊。

    這些玩意兒有什麼意思?

    站在御書房的院子裡，聽著似有若無的雨聲，玉蘭花樹被風吹得來回搖擺，她看著那雪白的大花宛如一隻只鬼魂的手在夜色中招搖。

    而皇帝在御書房裡和一眾大臣爭執，她突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坐在屋子裏的人是自己，面對這樣的困局，她該如何做呢？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著，一個偏遠山鄉里的小丫鬟，如今能夠成為一人之下的楚貴妃，原已經是一步登天了，誰會知道她那張蒼白絕麗的面容下，竟隱藏著一個驚天的駭人念頭？

    她出神地想著，直到虞瑤不斷呼喚，她纔回過神來，低頭摸了摸孩子的微涼黑髮：“怎麼了？”

    “楚娘娘，你在想什麼啊？”虞瑤好奇地問。

    “我在想——抱琴花夜不勝春這句詩。”

    大概是念誦得太過熟稔，一不小心就說出口，三皇子卻笑著說：“這句詩啊，楚娘娘，我知道的。抱琴花夜不勝春，獨奏相思淚滿巾。 第五指中心最恨，數聲嗚咽為何人。

    湘娥不葬九疑雲，楚水連天坐憶君。 惟有啼烏舊名在，忍教嗚咽夜長聞。”

    他曼聲唸完，楚瑤已經痴了，愣怔說：“這首詩是這樣的啊。”

    她記性相當不錯，已經將詩詞念得七七八八，但仍舊微笑著讓虞瑤把這首詩謄寫出來，小皇子雖說入學一直受欺負，但這一手字卻寫的非常清秀。

    楚瑤和三皇子一個桌子吃完了飯，她又囑咐兩個宮女送三皇子回自己的宮去，晚上風大，這陣子又連綿不絕地下著春雨，她們一定要小心仔細，不能讓三皇子摔著。

    等三皇子走了，楚瑤纔再次展開那捲紙，喃喃唸誦著。

    “獨奏相思淚滿巾……湘娥不葬九疑雲，楚水連天坐憶君……”這首詩竟是如此纏綿悱惻，訴不盡離情別恨，秦王對她是否也是牽腸掛肚，惦念不已？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攻入了皇城，如果那一天自己告訴他，四皇子其實是他的親生兒子，他那時候，會是怎樣一種喜悅的眼神呢？

    *

    洛笙差點被雲都一巴掌給捂死，他放下手後，洛笙在給他收針的時候，再也沒有一點憐憫之心，手中用力，一下子給他鑽了一個血眼子出來。

    她得意地勾唇一笑，心說別以為我是好惹得，老虎不發威，當我是哆啦A夢啊？

    誰知雲都並不動容分毫，只是反手摸了摸，看著自己雪白指尖的一點血，淡定地說：“最毒婦人心，這話說的當真沒錯。”

    “我還沒嫁人呢！”洛笙氣的說道：“你既然聽了這句話，自然也聽說過另一句，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雲都沒再和她鬥嘴，只是閉上眼，大有看你怎麼繼續扎我的意思，洛笙原也是一時心血來潮，做大夫的肯定不能給他全身扎出窟窿來，只是懨懨地收回針，看也不想看秦王。

    “既然醒了就好，但今後一定要分外小心，否則……”她沒繼續說下去，突然意識到，其實在不能手術干預的情況下，這顆定時炸彈到底什麼時間會爆炸，因為什麼事情會爆炸，根本誰都不知道。

    雲都敏感地察覺到洛笙語氣裡的微妙情緒，但他仍舊一言不發，似乎對此事並不關心。

    臨走的時候，她多看了雲都一眼，晚上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吃飯，突有丫鬟過來請她，說王爺在用餐，請洛笙姑娘一起去作陪。

    洛笙忙推辭：“我已經嫁人了，再給王爺作陪，一起吃飯，實在是於禮不合。”

    小丫鬟不置可否地去了，過了一會兒又提著宮燈匆匆回來，帶了一句話給洛笙：“王爺說了，看樣子姑娘到底是姑娘還是婦人，是看心情，還是看姑娘面前的男人是誰？姑娘該不會對那蠻族男人動心了吧？”

    這一句話可夠長的，洛笙原本是安安靜靜地聽，越聽到後面越生氣，竟要拍案而起了。

    這狗男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誰聽了這麼一堆話還能吃得下晚飯？

    不過她氣上頭，確實坐不住，氣勢洶洶地跟著丫鬟們過去了。

    洛笙過去總是很忌憚秦王，這次被秦王擄走，她卻是一下子想通了，也放開了。

    反正父兄蘇御都在一塊兒，他們都是大男人，肯定能好好照顧自己。

    既然如此，她為何不索性放飛天性？天天擔驚受怕的，反倒更加受欺負。

    她有時候簡直懷疑秦王就是把她一驚一乍，驚喜交加的情緒當樂子看，才總是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