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能夠再見到秦王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這一點，其實楚瑤曾經想象過無數次。

    在她的想象裡，秦王已經是走投無路了，如今皇帝麾下的數十萬大軍和精銳心腹暗殺部隊，已經分成數路去尋找秦王，一旦找到他，恐怕秦王面前的只有一個死字。

    又或者皇帝會放過秦王一碼，讓他能夠活著返回京城？將他關進大理寺的大牢裡，用枷鎖把這頭美麗的野獸困住？

    身為皇族，哪怕犯下謀逆的大罪，也不會推出午門斬首，更加不會讓普通百姓知道，他被處決的訊息，這都是爲了維護皇室的尊嚴。

    那麼皇帝會怎麼做呢？應該是悄悄地處死他，以三尺白綾，或者弓弦勒死，又或者是鴆毒加身。

    楚瑤眯起眼想象著，有時候想象秦王喝下毒酒，痛苦掙扎著，扭曲著他修長而健美的身體，最終吐出最後一口鮮血，嚥下最後一口氣，她就又心痛，又興奮。

    如果這個機會終將到來，她一定要親自去送秦王一程，親自問一問秦王，為何輕易將她送了出去？

    她就這麼無關緊要嗎？對他來說，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玩意兒？只要太子想要，哪怕太子完全沒有展露出這個想法，他也可以拱手將她讓出去？

    她被送走入宮之後，地位如青雲直上，他是不是有一點後悔呢？

    她想看著他那雙狹長而優美的眼睛，盯著他無情的瞳仁，問他，你後悔嗎？你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已經是皇帝的女人，你這一生連衣服角也碰不了的女人了。

    只有想到這一點，楚瑤心中如火油燃燒的煩悶和怨毒才能稍微緩解。

    她盼著這個機會很久了，只是不明白為何皇帝派了那麼多人出去，遲遲得不到一個結果回來。

    直到皇帝連續不回後宮，反倒留在御書房，直到皇帝身邊的人都緊張起來，內侍們的臉上都掛著倉皇的懼色。

    她追問訊息，一個素來尊敬她的內侍說道：“娘娘，秦王攻回來了。”

    “什麼！？”

    見楚貴妃整張秀麗絕倫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那個內侍哪裏敢繼續說話，楚瑤萬萬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都開春了，皇帝的皇位都穩固了，秦王居然還敢妄動，原來她真的馬上就要見到秦王了。

    若有若無的一點笑意浮上她的嘴角，就像是淺薄的陽光照在梅花枝上，疏疏的一道影子，似有還無。

    “皇上一定為此事日夜懸心吧。真讓人著急。”楚瑤低聲說，明眸微微轉動。

    她的小廚房一向是做皇帝喜歡吃的菜色，這一次她比往常更加用心，調製出的菜她每一樣都親口嚐了又嘗，這才裝好，親自往御書房去。

    外宮和內宮之間有層層的門鑰把守，但楚瑤想透過，哪裏會有阻礙？她穿過重重的宮門，站在御書房的外面，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聲音。

    “陛下，那秦王已經突破淮北口，即將越過瀾滄山，這一次他手下竟有一隻異常精銳的騎兵，所到之處，所有關卡簡直是迎刃而解。臣以為，京城失守已經是時間問題了。所以皇上，不如趁著還有轉圜的餘地，直接遷都離開？”

    沒有聽到皇帝的聲音，不過楚瑤大致能猜到大臣的意思。

    因為如今的京城，其實是先祖爲了抵禦漠北的侵襲才設立於此，若說想要長期防守，此地缺乏糧草，全靠運河從江南把糧草送過來，如被圍城，一旦糧草水源斷絕，簡直是不戰而潰。

    而大臣們建議的遷都，其實應是往蜀地遷徙。

    那邊四面環山，一旦進入蜀地，可謂易守難攻，且此地擁有大片的良田平原，有人說黑土如金。

    遷入蜀地之後，哪怕是被圍困也不怕，因為蜀地可以自給自足，且崇山峻嶺只要稍微佈局，就很難攻入其中，長期在內生活，算得上一個溫柔鄉，小朝廷的最佳位置。

    不過歷來皇帝若非走投無路，總是不肯遷居於此。面子上掛不住，失落祖宗大片江山，最後把自己弄進來躲著享福，但凡有一點對功業追求的皇帝都不肯的。

    楚瑤在等待機會進去，她可不想在皇帝最盛怒的時候進去，還沒見著秦王，先被皇帝給弄死了。

    大臣們反覆勸說著皇帝，皇帝似乎怒極，只聽砰的一聲，不知道是御墨還是硯臺被扔了。

    沒過一會兒，大臣們連連叩頭後，倒退著魚貫退出御書房，楚瑤眯著眼站在花樹下，看到為首的那位大臣臉上染了半邊墨。

    等人都走光了，她也沒進去，只是伸手摸著樹木綻放的玉蘭花，碗口大的雪白的花，花瓣厚實柔軟，又過了許久，她才款款往裏走。

    皇帝一個人怔怔坐在書桌邊，杏黃色的袖子已經被墨給染得一片狼狽淋漓。

    楚瑤看了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皇帝竟如此掛相，可見軍情果然是非常危急了。

    她慌忙放下食盒，跪下膝行兩步到了皇帝身邊，伸手抱住皇帝的腿，低聲說：“皇上，您這是怎麼了？臣妾很擔心您。”

    皇帝呆滯的眼珠這才恢復了一點神采，緩緩看著她，說：“朕沒事。”

    “皇上——”楚瑤仰著頭，楚楚地說：“其他人都只把皇上你當做皇上，可是在臣妾的心裏，你不但是皇上，更是臣妾的夫君。夫君有事，妾怎麼能不掛心呢？”

    皇帝不願把軍機上的事情和楚瑤說，但看她一臉的憂慮之色，原本瘦削的臉更顯得玉白怯弱，毫無血色，只是撫摸著她的臉，一聲長嘆。

    在他心裏，從來沒真的把秦王當做自己的對手。

    他始終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凌駕於所有的皇子之上，這些人都不如他身份尊貴，他十六歲就被封為太子，即位為皇帝是他這一生唯一的選擇。

    他從沒想過，會有一天，這皇帝的御座不再屬於他。

    楚瑤望著他，說：“皇上，你若是要讓臣妾放心，就把臣妾做的飯菜都吃了吧，臣妾聽說你已經三天沒好好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