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完脈，太醫的臉色驟然一變，楚瑤似更加期待了，連聲說：“王太醫，姐姐這是喜脈嗎？”

    她柔軟纖細的手輕輕撫著孫芸韻的鬢髮，望著孫芸韻的眼神充滿了愛憐，若是不知道底細的人，恐怕是會以為這是金蘭姐妹情深意篤。

    王太醫皺眉說：“這脈象恐怕不太像是喜脈，娘……”他也實在拿不準該怎麼稱呼孫芸韻，只好含含糊糊繼續說道：“娘娘怕是生了病。病的不輕，不過我先給娘娘開道方子，娘娘先吃幾日，改天我再來給娘娘看看。”

    楚瑤納悶地說：“王太醫，煩你再看看？我怎麼覺得幾個月不來月事，怕還是喜脈，若是耽擱了多不好啊？”

    王太醫皺眉又把脈說：“娘娘，憑臣十多年的行醫經驗來看，這確實並非喜脈，雖說脈象懸滑，似是有孕之兆，但其實這脈象裡潛藏兇險，不過臣先給開著藥，慢慢把身體調理起來，若能睡著覺，就多了一分治好的把握。”

    孫嬤嬤失望極了，喃喃說：“上回來的太醫也說不是喜脈，可我家姑娘病了這麼些日子，老婆子我看了多少女子懷孕，不都是我家姑娘這副模樣嗎？”

    若孫芸韻真是懷孕了，為龍裔考慮，皇帝怕是會把她從冷宮裏頭接出去。雖然她哥哥幾次冒犯皇帝，以功臣自居，已經惹惱了皇帝。

    但孫芸韻畢竟算得上皇帝的結髮妻子，總有幾分感情在的。

    沒想到只是病了，而不是懷胎，皇帝的臉上也難掩失望的神色，他點點頭說：“你好好休養身體，若是缺了什麼，都和朕說。”

    其實孫芸韻如今被關在冷宮裏，哪怕她真的缺少很多東西，她又有什麼途徑和皇上訴苦呢？

    楚瑤說：“皇上請放心，隔三差五的我就來看看姐姐，姐姐缺少什麼都和我說就是了。王太醫，姐姐這病症吃什麼藥材能好，也勞煩您了，不管什麼藥儘快開了就是，誰若怠慢姐姐，也直接和我說，我一定不輕饒她。”

    她這話說得疾言厲色的，周遭的宮女們和內監們都屈膝齊聲道：“謹遵娘娘旨意。”

    皇帝總算是放下心，楚瑤又說：“皇上您若是政務太忙，您先回去吧，這兒有臣妾為您分憂。”

    皇帝搖搖頭，忍不住說：“朕和你一塊兒回去，去你宮裏頭坐坐。”

    楚瑤卻歪著頭，定神看著皇帝說：“皇上，我還想多陪姐姐一會兒。您既然要忙政務，臣妾不耽擱皇上的時間了。”

    這話說得皇帝又生氣又想笑，這麼多女人，只有楚瑤是真心實意把他往外頭推的。

    雖然如今後宮空虛，但皇帝也沒那麼着急，春選的事情也是楚瑤在一個勁兒地著急忙活著，有時候皇帝實在看不過眼，覺得她越操勞，越辛苦，小臉兒都尖了，那小腰細的不盈一握，其他女子都沒像她這樣，成親生了孩子之後還這樣窈窕的。

    他伸手在楚瑤凝荔般的腮幫子上擰了一把，笑著說：“好了，朕去了，今晚就不去看你了，你可不要後悔。”

    楚瑤垂下眼簾，明眸在薄薄的眼皮底下一繞，哼了一聲，俏皮地飛了一個媚眼給皇帝：“不後悔。”

    孫芸韻靠在她懷裏宛如篩糠，這樣和皇帝的你來我往，對孫芸韻來說簡直是想都想不到的幸福事情。

    皇帝當年在她的房中，永遠和她只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幾句寒暄。

    吃了麼。

    吃了吧。

    累了就早些休息。

    她這一生最盼望的，就是像楚瑤這樣和皇帝之間你來我往，打情罵俏。可惜……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一直讓自己堅持下來的那口氣散了，執拗的渴望也沒了，這一刻，連孫芸韻自己都感覺到生命不斷從自己身上流逝。

    她真的活不長了。

    *

    等皇帝走了，楚瑤的臉色才立刻冷淡下來，她示意太醫跟她出去說話，這樣避人耳目的話，她反倒施施然走到了空曠的院子裡，隨意地揚手去撥弄那盛滿了雨水的芭蕉葉。

    濃綠的葉片厚重如盤，被她輕輕一撥弄，那盛滿的雨水噗一聲流淌出來，她似乎完全沒想到，被水染溼了寬寬的袖子，那極清淺的粉色袖子貼在她如雪凝霜的手腕上，整個人有一種出塵脫俗的美麗，彷彿天上的神仙，王太醫一時看得痴了。

    “娘娘……”他收回自己痴迷的眸子，低頭斂目。

    “王太醫，孫芸韻真的不是喜脈嗎？”她側頭看著太醫，神光離合，讓人莫敢逼視。

    王太醫低聲說：“是。”

    果然如此。楚瑤雪白的手指順著綠葉的脈絡輕輕滑動著，低聲說：“王太醫，你很好，本宮記住了。”

    她示意宮女們上來服侍，幾人忙過來扶著她，路過錢馨兒和吳彩屏的住所時，她目光幽幽地看著她們倆出神，那目光冰冷無情，似是一條冰冷而美麗的毒蛇。

    讓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

    楚瑤看了一會兒，突然低聲對冷宮裏的公公說：“這兩個人對孫芸韻，真有那麼好嗎？我看孫芸韻病成了那副模樣，她們也沒去照顧照顧。其實她們都知道了孫芸韻有喜脈，心裏難過著吧？”

    說完，她看也不看那老公公，徑自往宮裏頭走去。

    回到自己宮裏頭，她立刻聽到一個訊息，派出去查探她孃親死因的幾個心腹太監，偏偏去打水，結果全都掉進井裏頭淹死了。

    只剩下那個最清秀年輕的，居然順著繩子爬了出來，總算是撿回一條命。

    奶孃把四皇子抱了過來，哄了一天，這會兒總算是沒哭沒鬧了，楚瑤漫不經心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瓜子，吩咐人給那可憐的小內監送湯藥，送自己的賞賜過去。

    夜更加深沉了，防風燈籠在晚風裏上下翩飛，那鮮紅的光澤宛如一道道血跡，拋灑在水淋淋溼漉漉的地面上。

    楚瑤抱了一會兒孩子，讓奶孃抱著去哄睡覺，她自己以手支頤出神，不知道秦王這會兒在做什麼，他心裏頭惦記著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