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落落的春雨，宛如遠遠近近的白線。

    楚瑤坐在窗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手中的燕窩粥，窗外沒有太陽，她懶洋洋的起來得遲了，也沒有半分梳妝打扮的興致。

    不過她一身欺霜賽雪的好面板，哪怕不施脂粉，一頭青絲隨意披散著，整個人斜靠在貴妃榻上，那纖白的脖子和她慵懶的姿態，天然就像是一朵蘭花般漂亮。

    年後，她封妃之後，手頭總算是有幾個可靠的人了。這幾個人被她悄悄地派去找自己的家去，打聽打聽她母親真正的死因。

    當然，她沒有告訴這幾個心腹，那個村婦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不過，一旦打聽到楚瑤這個名字，想必那幾個人也會猜到，死去的婦人和她之間的真正關係。

    照理來說，她不該這麼急匆匆去打探訊息，可楚瑤這一生，唯一的親人就是自己的母親，甚至連弟弟妹妹們，也因為年齡相隔極大，而始終像是隔了一層什麼東西，感情不算太深。

    皇帝似乎有很重要的政務在忙，這幾日除了天天讓內監送各種各樣的賞賜之外，也沒來看她。

    楚瑤看著每天流水般送過來的賞賜，不是什麼穿的戴的，就是各種珍饈美味，又或者是所謂後宮中女子認為最高的賞賜，將皇帝覺得好吃的飯菜留著，專門給她送來，讓她嚐嚐皇帝覺得好吃的東西。

    這其實是楚瑤覺得最可笑的賞賜了。為什麼會認為自己喜歡吃皇帝的口水？

    她的真心話自然不能說出口，除了說聲謝恩，還得勉強自己把皇帝親賜的飯菜，每樣都嘗一口，嘗得她極是倒胃口。

    到了午後，她仍舊是懶洋洋的，照著曆法來算，已經立春了，但雨水一直不絕，在廊下宛如珠簾般長長短短落個不停。

    她以手撐著下頜，望著那水珠兒發愣，突有心腹小宮女過來稟報，說她派出去的人有了回信。

    那幾個偽裝成內衛的內侍匆匆回來，隔著幾重珠簾答話。

    “都下去吧。”

    楚瑤懶洋洋地讓所有侍奉的宮女都退下，又讓三個人都上珠簾裡面來答話。

    這幾人都是楚瑤精挑細選出來的心腹，其中一個叫進秀的小內監，別看生的細皮嫩肉，眉清目秀的，居然年少時曾當過武僧，後來遇上家鄉旱災，連寺廟裏也沒有多餘的食物給他吃。餓的死去活來的。終究只能走上四處乞討的日子。後來輾轉來了京城，一狠心，竟將自己的命根子給去了，入宮來做內官。只求有一口飯吃。

    楚瑤讓他們進去，進秀便輕輕一拍身邊兩個兄弟，率先撩起連串的明珠，只聽叮咚做響，貴妃娘娘仍舊斜倚著貴妃榻，一隻纖秀的腳翹在榻的堆雲處，那腳竟沒有穿繡花鞋，瑩白窄秀的腳，連腳底的肌膚都白嫩無暇，每一個腳指甲就像是嫩紅色的桃花瓣一樣可愛。

    而楚貴妃慵懶的聲音，彷彿天生帶著難以形容的嫵媚之意，要說她的容貌，細看去也並不是完全無可挑剔，可她那身霜雪般的面板，和她冷淡的語氣，嬌媚的眼神，形成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魅力。

    進秀看了一眼，就忙低下頭。其實他很渴望再多看兩眼，楚貴妃漂亮到讓人很難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到底是怎麼死的，事情你們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稟報貴妃娘娘……”進秀也是三個人中最擅長說話的，他在寺廟裏抄寫經書，因此識字。

    他將調查到的結果一一道來，聽到母親積勞成疾，還掛念著失蹤的大女兒，一直苦苦盼著她能夠回去時，楚瑤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但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雙眼，淚水漸漸凝結成珠子，一顆一顆飽滿地落下。

    進秀覺得楚貴妃連哭的時候都是那麼美，真是奇怪的很。

    當進秀說到她母親死前還遲遲不閉眼，哪怕痛苦到無法承受，仍想多呆一會兒，說不定能看到女兒回來。

    楚瑤以扇掩面，在扇子底下，無聲無息地痛哭著。她覺得自己實在不孝。同時也悲嘆自己命苦，她最痛苦的時候，安慰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將來混好了衣錦還鄉，給母親好吃的，好喝的，讓母親過上好日子。

    然後撲進母親的懷抱裡痛哭一場，讓母親安慰她。

    可結果她想痛哭一場，已經沒有容納她的那個懷抱了。

    過了許久，她緩緩將扇子放下，臉上已經是一片空白，毫無哭泣流淚的痕跡了。她看了這三個人一眼，淡淡說：“行了你們辛苦了，去領賞錢吧。”

    等幾個人都應聲要出去，她突然嗯了一聲，三個人立刻又停下步子，不知道她還有何吩咐。

    她瞥了三人一眼，隨口說：“進秀留下。”

    進秀心中一喜，忙又回到珠簾之下，聽候楚貴妃的吩咐。

    楚瑤瞥了他一眼：“你為何從不抬頭看著我？”

    進秀一愣，咬牙緩緩抬起頭，那雙清秀狹長的眸子和楚瑤的雙眼對上，她的目光很冷，但也無法蓋住她的美麗。

    進秀在心中反覆描摹著楚貴妃的神韻，便聽楚瑤低聲說：“你們三個裡面，我只信你一個人。”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茫然抬頭看向楚瑤。楚瑤突然起身，緩緩走到他面前，用冰冷而柔軟的手撫上他的手，低聲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了一些，又似乎並不明白。進秀裝出一臉懵懂的樣子，楚瑤淡淡撤回手說：“不明白就算了，你下去吧。”

    等人全走光了，她才又回到榻上午睡，隔壁就是四皇子的睡房，孩子年紀還小，自然要跟著母親生活。

    她剛眯了一會兒，孩子又哭了，哭聲簡直是震天動地，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

    細雨和冷風將那奶孃惶恐的聲音也送了過來。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別哭了。”

    楚瑤心想，自己小時候從沒享受過的一切，這個孩子一出生就應有盡有，他還有什麼好哭的？如果自己是這個孩子，一定從降生的時候就笑，大笑，瘋狂的笑。

    她正煩躁睡不著，小宮女再次進來，俯身在楚瑤耳邊低聲說：“娘娘，冷宮的劉公公有事兒想和您單獨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