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暮白出力將二人重新埋葬，又把一旁早就準備好的蠟燭香紙都取出來，夜色中火焰幽幽，在夜色中宛如一抹鬼火。

    洛笙的臉色卻很難看。

    “大小姐，你……看到了什麼？”

    洛笙對侯暮白的信任已經降低到冰點，她不得不懷疑，侯暮白幫忙撅起棺木，在一旁無私幫忙，看起來是對她好，焉知不是爲了給秦王刺探情報呢？

    “我只是看了他們的屍首，覺得很不舒服。”洛笙虛弱地說。

    她順著一條窄窄的路往回走，回顧蒼茫的夜色，心頭只是一陣茫然。

    喉管裡很乾淨，沒有灰塵。

    她沒學過驗屍，但也有幾分常識，這種情況，他們的死因絕不是火災被燒死嗆死。應該說在大火燃起之前，他們就已經死了。否則濃煙會嗆入鼻腔，那裏是一片焦黑的。

    離群索居的母子二人，本身的社會關係簡單到清清楚楚，沒有結怨，因為他們的生活很貧窮。誰想殺死他們，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惡。

    就像是一個人爲了活下去，把自己的耳朵堵住，把自己的眼睛蒙上，裝作看不見聽不到的樣子。

    迷迷糊糊地回到房中，她連飯菜都吃不下，一頭栽進床鋪裡，目光呆滯地看著牀板。

    *

    大雪滿京城。

    無數雪片從天而降，宛如千萬朵瓊花一般，臨近黃昏，宮女用長長的挑子去點燃廊下的燈火，瀲灩的紅光盈盈的帶著喜氣，楚瑤懶洋洋地靠在皇帝懷裏，將一顆剝開的栗子送到皇帝嘴邊。

    皇帝閉目養神，動作慢了一些，她乾脆將手收回，碎玉細牙將那板栗咬在唇齒間，回眸對皇帝嫣然一笑，含含糊糊說：“陛下既然不想要，臣妾就不給了。”

    她剛想把板栗嚥下去，皇帝居然跟小孩子一樣纏了上來，湊過去將露在外面的一半咬掉，吃了下去。

    “果然是香甜軟糯。”

    “這板栗有這麼好吃嗎？”楚瑤也將口中剩下的一半吞下咀嚼，納罕地問。

    皇帝哈哈大笑：“朕說的不是板栗，是你。”

    楚瑤羞紅了臉，做勢在皇帝肩頭輕輕推了一把。

    皇帝身邊的女子，或端莊嫻雅，或端莊嫻雅，或是端莊中帶著幾分刁蠻，卻沒有一個和楚瑤一樣充滿了女人味，嬌媚可人，他有時候也會納悶，楚瑤是秦王先找到的，秦王這樣放誕不羈的男子，居然沒有先下手，難道他的七弟突然不行了？

    但皇帝畢竟很少在市井中混跡，並不懂得女子趁著月事尾聲，又或者私下購買紅丸冒充黃花閨女的法子。

    楚瑤能感覺到皇帝日漸沉浸在她的溫柔鄉里，尤其是她出了月子之後，他幾乎每天都來看看她，是楚瑤自覺身體尚未恢復，總是酸澀軟痛，不堪天天消磨，這才總是裝出賢良的模樣，勸皇帝多去看看淑妃娘娘和昭儀昭容兩位姐姐。

    皇帝每次一聽她趕自己，就立刻板著臉不痛快說：“你總這樣賢良，她們卻不像你這般賢良。”

    楚瑤心中冷笑，臉上嬌羞無限，說：“可臣妾確實是佔了皇上太多時辰，臣妾怕久了姐姐們生出怨懟之心。”

    皇帝冷淡地說：“哼，她們有什麼可怨懟的？朕哪一點對她們不好，可以直接來和朕說。”

    其實後宮女子，怎麼可能把滿腹幽怨和皇帝說呢。鬧到最後，還不是在女人身上洩憤？

    楚瑤說：“可是淑妃姐姐病了，這會兒都下不來床。我很擔心她。”她另外住進了瑤光殿後，就沒再和淑妃住在一起。

    她幾次去看孫芸韻，孫芸韻都託病不見。

    皇帝果然對孫芸韻不知是真是假的病不感興趣，淡淡說：“既然你這個小機靈鬼不歡迎朕，朕也不留在這裏討嫌，朕去御書房了。”

    說著就起身。

    楚瑤確實很擅長撩撥男人，她嫣然一笑，並不阻攔皇帝的行蹤，忙親手幫皇帝披上明黃色的大氅，又吩咐內侍們一定要好好撐傘，皇帝半笑不笑地看著她，點點她的鼻尖說：“你這丫頭，是不是盼著朕趕緊走？”

    楚瑤忙盈盈下拜說：“陛下，臣妾不過是知道皇上是鴻鵠大志的明君，不敢為妾耽擱皇上的政務。姐姐身體不適，妾會去看看，給皇上分憂！”

    皇帝點頭說：“如果淑妃身體確實不能勝任六宮庶務，你就幫她扛一半。”

    說完，他頓了頓，又說：“明日朕再來看你。”

    楚瑤適時地露出驚喜神色，望著皇帝笑得眉眼如婉月：“臣妾等著皇上。”

    她等皇帝走了，才緩緩和宮女說：“我去看看姐姐。”

    楚瑤身邊的小宮女各個都很機靈，驚訝地問：“娘娘這麼晚了去看淑妃娘娘嗎？”

    洛笙看了一眼隱藏在風雪中的宮殿樓宇，說：“就是這麼晚了纔要去看呢。”

    *

    淑妃戴著個臥兔兒，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身邊還有孫嬤嬤喋喋不休。

    “娘娘，別怪老奴沒有提醒過你，其實你去親近楚瑤，去接那女人過來同吃同住，老奴就是一萬個不同意！這女子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狐媚勁兒，明顯就不是個良家女子。現在可好了，您想引虎吞狼，結果狼是蔫兒了，這頭大老虎可該怎麼辦？”

    淑妃鬱結於心，說：“不辦。”她哪裏知道該怎麼辦？她身為太子妃，竟然最後只得了一個淑妃的封號，已經是丟人丟到四海之外去了。

    畢竟在太子府中，她的封號是上了玉碟的。

    按照本朝的律法規矩，相關的情況會通知藩國和屬國。

    她病，有一大半的原因是面子上實在過不去。本想著病了，皇上總該知道自己做的事兒有多麼荒唐，可她病了好幾天，皇上一次也沒來看過她。

    她的兄長在外朝託人送信進來，告誡她戒驕戒躁，從容度日，說以淑妃娘娘的資質，誰都不會越過她的品階去。

    可顯而易見，皇帝如今對楚瑤比對她上心十倍。

    孫芸韻傷心欲絕，連打算把貴妃的孩子收養到自己名下的事兒也淡了。

    當然，不淡也不行，兩人都是內一品，淑妃沒資格收養貴妃的孩子。

    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就更加鬱悶了。

    外頭有人通傳，一聽聲兒，她就頭疼。

    貴妃娘娘來看淑妃娘娘了。

    有啥好看的，她又沒有長出三頭六臂，眉心多一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