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低頭凝視著一方鬆軟的土地，照理說漠北和京城最臨近的這座山，常年覆蓋冰雪，有事兒沒事兒就捲起一陣北風。

    這麼冷的地方，一路走來全是凍土，硬邦邦如鋼塊兒一般。

    但是腳下這一片地方有微微隆起的弧度，還如此的鬆軟，腳踩上去很容易陷落。

    她往下踩了兩腳，突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底下有人。

    秦王回頭看她一眼，在風雪中扯著嗓子問：“怎麼了！？”

    洛笙指指地下。

    她腳上是一雙粗、重厚硬的靴子，比自己本身的腳大三碼，走起路來一步一滑，實在捏拿不準腳下的東西到底是不是一具人體。

    秦王是個實幹家，並不多囉嗦，既然有懷疑，他手中長劍宛如雷霆閃電，一閃便往地中插去。

    洛笙心裏頭咯噔一下，因為她看到那一方沒有被凍住的泥土裏，慢慢滲出血色。

    那一抹血跡，明明白白昭顯出一件事。

    底下有人，要麼剛死，要麼根本沒死透。

    她慌忙抱住秦王的手連連搖頭。

    秦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洛笙如果換一個裝扮，掛在自己的手臂上，模樣應該很誘人，而不是如今這般黑猴子般的醜陋。

    他反手將長劍插回劍鞘，以劍柄往下挖潛，沒兩下，就看到一個男人蜷縮如嬰兒躺在底下，身上並沒有太多泥土，肩膀扔在往外滲出血跡。

    秦王眯起眼，覺得這個男人看上去有幾分眼熟。秦王的記憶力非常好，但倉促間並不能確認此人的真實身份，而洛笙卻驚愕地喊了一聲：“大當家！？”

    這人不正是威猛寨的大當家秦還嗎？

    秦王倒也沒興趣深究他是誰，洛笙見秦王想把這個半死之人直接扔在這兒，一雙大眼立刻哀求地看著他。

    秦王和她不過在這風口上耽擱片刻，臉已經快被吹出一片山河全景圖了。

    他有心想走，洛笙卻一直不肯撒手。可他們二人自己都迷路了，哪有餘力救人呢？

    洛笙慌亂間往下方一指，她其實只是想說，先過去再說，但秦王雙眼一眯，卻看出那隱約黝黑的地方，似是一個可以隱藏的山洞。

    既然有了躲避之處，秦王自然不會囉嗦，一手扛起秦還，一手拉扯著洛笙，以一帶二把他們全帶進了山洞。

    真是一個一帶二的王者啊。

    山洞裏無風無雪，剛纔被凍木了的兩人頓時感覺一股暖意鋪面而來。

    秦王從懷中掏出火摺子點燃，就著一線光，見這山洞裏空間頗大，往深處看去，簡直是深不可測的幽暗。

    洛笙在未知的地方心裏也很緊張，探身去一個幽暗的地方摸了一把，頓時一樂，竟是乾燥的柴火。

    秦王立刻搭出一個柴火堆，將火摺子扔進去點燃，一時明亮而溫暖的火焰升起，洛笙舒一口氣，總算是活過來了。

    洛笙手腳一恢復知覺，就立刻去解秦還的衣衫，將溼透的外衣扯掉，解開中衣，然後讓他在離火堆不遠不近的距離，可以一點點慢慢復暖。

    要知道一個失溫的人在體溫逐漸復原的時候，反而很容易猝死。

    她在忙著救人，秦王黑眸濃重地往周遭探看，他也發現了端倪。

    這山洞的一角，竟堆積著很多糧草，糧草上還有京兆尹的徽印。

    在糧草和木柴外裹著厚重的牛皮紙，浸透了油脂，極防水防潮。

    為什麼京兆尹的儲備糧草，會出現在通往漠北的陰山腹地？

    雖則秦王和洛笙是託這些柴火撿回一條命，但秦王的臉色卻驟然難看起來。

    他本人雖求權心切，但也並不是無惡不作的人。

    “為何漠北蠻族會突然進犯？而且時機還配合的這樣好！？”

    洛笙詫異回頭，他才意識到，自己竟把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

    秦王一向城府很深，哪怕在自己的幕僚面前，也是說半句藏半句，大概是方纔差點死在山裏，死裏逃生後，外面是風雪連天，而這個山洞裏有火堆，有一大堆不算好吃，但能保命的來自京兆尹的儲備糧草。

    身體被火烤的暖暖的，他就不由說出心裏話了吧。

    洛笙詫異地看他一眼，心說，難道不是你嗎？

    原書裡沒有明寫，但是什麼裏應外合，相互呼應，和蠻族頭領之間一個盡在不言中的眼神交匯，還有到最後，秦王登基時，和蠻族簽下的互不侵犯並且開放互市的協議。

    這些無不說明一點，秦王和蠻族之間存在不可告人的交易。

    怎麼秦王現在就清清白白的，一切和他無關了呢？

    難道真的和他無關！？

    洛笙不敢全然相信他，也不敢過分激怒秦王，所以只是哼哼兩聲，說：“自然是如今亂起來，對他有利的人咯。”

    太子是第一個可以排除的。

    他想要登基。

    如今留在京城的六皇子，他身體一直很不好，聽說至今沒有成婚，無正妃也沒有後裔，爭奪皇位幹嘛？一世而終嗎？

    最大可能性，如果不是秦王想來個黃雀在後，那就是大皇子咯？

    秦還發出一聲呻、吟，低低的聲音帶著幾分痛苦。他緩緩睜開眼，就看到一簇熱烈的火苗，蹲坐在火苗邊形容憔悴的兩個人。

    其中一個雖著戰甲但仍不損清貴俊美風華，另一個看上去就狼狽多了，胖胖的矮矮的，身體像個四方形，頭髮凌亂，臉上兩坨凍紅，黑葡萄般的眼珠一錯不錯地看著自己。

    秦還突然失聲喊起來：“洛笙！？洛家大小姐？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這麼醜……”

    他也是一時沒留意，才說出了心裏話。

    洛笙萬萬沒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救了他，這男人一醒過來就對自己進行外貌攻擊，她撇撇嘴，冷哼一聲，哼，男人。

    “真對不住了，我現在就是這麼醜。”

    秦王卻淡淡說：“這樣的出言不遜，就沒必要繼續活著。”

    說著起身走到秦還身邊，一把拎起他的領子。

    秦還雖然比秦王的胸肌壯碩數倍，和身形纖長的秦王相比，他壯實的像一頭大熊，但秦王卻很輕易把他拎起來，往洞口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