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周薔所擔心的那樣，第二天他順著侯暮白指引的道路往下走，順利下了山，在山腳遇上幾個一晚上沒睡覺，瘋了一樣找他的僕從。

    回了周府，他再派人去找那獵戶的屋子，侍從們回來後告訴周薔，那屋子塵埃滿地，房梁滿是灰塵，似是久無人住了。

    周薔心中悵然，也不知真是遇上了山精樹魅，還是這幾個侍從跟他自己一樣，稀裏糊塗迷了路。

    山中不止一個獵人小屋，也許他們去的並不是他去的那一間。

    那少女巧笑倩然的模樣深深印入了他的心裏，如果有機會再和她見一面，嚐嚐她說的梅子雞，聽她繼續說楊康和郭靖的後人的新故事該多好！

    休沐結束後，他照常上班，聽聞京兆尹那邊把秦王侍妾的案子報了過來，叫“洛笙”的女子已經認罪，不過按照那苦主的婆婆、一眾村民的說法，那“洛笙”還帶了一個男子在身邊，這顯然是合併作案，但那“洛笙”並不肯說出和他同行的人是誰。

    到底就此結案，還是繼續再審，京兆尹也拿不定主意，便悄悄派人來問。

    其實京兆尹勵南城哪裏不知道，這事兒再查下去，自然是牽涉到秦王了。

    正因為“洛笙”不肯招供，勵南城還可以裝模作樣地把案子和秦王分開，認為這只是一個瘋癲少女犯下的罪行。

    和秦王本人無關。

    如果“洛笙”熬不住酷刑，真把秦王的名字給供出來，他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勵南城一肚子苦水，巴不得這會兒就把案子給了結了，但他也知道，如果立刻結案，肯定會得罪太子。他真是兩頭烙餅，兩頭都被烤得難受！

    他苦不堪言地往悄悄遞話過去，久久沒得到迴應，也就心安理得地繼續放“洛笙”的水，假裝刑訊逼供，刑訊完一次，就趕緊送上金瘡藥和各種補身的東西給她吃，把她短短一段時間喂的白白胖胖的。

    苗小小看著勵南城，心中百感交集，非常難以形容。

    要說對她不好吧，作為秦王府的奴婢這麼久，她頭一回在監牢裡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一頓刑訊後，勵南城生怕她吃不好，睡不香，專門把她的床鋪都換了一套舒服的軟床，也不知怎麼弄進來的。

    還千叮嚀萬囑咐，讓苗小小不能直接睡床上，要睡也必須先回那個茅草鋪的地上睡一睡。用勵南城的話說，先沾一點血，一點屬於“洛笙”的氣味，這樣完一上頭人突然神經病發作，要來監牢裡看看，能隨時把她提溜回去。

    睡最舒服的床就算了，還給她安排了兩個口風緊的啞婆婆，聾婆婆，一個聾一個啞，當真很般配地一個端藥，一個餵飯，吃得每天肚皮都是撐著的。

    想吃水果，巴巴把荔枝都給弄來。

    連看守的獄卒都和她說，從沒見勵南城大人這樣大度過，平時只穿破衣爛衫的大人，如今爲了她，竟四處找人借錢買好吃的好喝的。

    想必砍頭前，她能過上好一段舒坦日子。

    可若是說對她好吧，這段日子的提審也沒少過。

    那個苦主的婆婆一口咬定，當時有個男人一腳把她給踹吐血了。

    讓她把男人是誰給交代出來。

    跪在公堂上的苗小小很苦逼地看向勵南城，哎，如果不是自己就要腦袋不保，她真的很想笑。勵南城算是她這輩子認識的人裡，最搞笑的了。

    他一臉驚悚地看向自己，顫聲說：“洛笙，你到底有沒有帶一個男人在身邊，此人和你是什麼關係？他是否和你一起作案！？”

    一邊說一邊拼命眨巴眼，生怕她真把某人的名字給供出來。

    那個苦主的婆婆忙哭著說：“大人啊，你怎麼能懷疑我呢，明明就有一個男人跟著她，長相俊秀，一身錦衣玉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大人啊給我家媳婦兒做主啊！”

    勵南城被她叫的心驚肉跳，立刻一拍驚堂木：“竟敢挑、釁本官！拖下去三十大板！”

    得了，“洛笙”只被打了十板子，苦主婆婆倒被打了三十大板。

    那婆婆被打的屁股開花，哭得驚天動地，好容易三十大板子打完，她哭著喊冤，喊得勵南城頭疼，揮揮手讓上個夾板再酷刑折磨一下。

    苗小小悄悄看一眼那個惡婆婆，心說還能這麼審案？

    勵南城果然是勵青天啊！

    有一次勵南城進牢房去看苗小小，見她報膝坐在床頭，靠在床框上，目光呆滯地看著牆壁，心裏頭也是微微一酸，這麼年輕，這麼可愛的一顆頭，馬上就要掉了。

    說真心話，審了苗小小這麼久，勵南城覺得她和自己印象中的妖妃妖孽毫不相干。

    樸實的性子，秀氣貼地氣的長相，還會一手好繡工。

    自己的袍子破了口，因為借了債讓“洛笙”過好日子，他都不敢找人補窟窿，自己補了幾次都不成，最後還是“洛笙”溫溫柔柔地說：“你把東西拿過來，我幫你補上好了。”

    真是溫柔賢良的女孩子啊。

    這晚上他出了衙門，就看到一個青衣男子站在衙門口，目光復雜地看著那對石獅子發愣。

    “你是……”

    那青衣男子相貌清俊，舉止文雅，對他一拱手：“在下是蘇御。”

    蘇御？

    就是當今皇帝幼年時的開蒙老師蘇恆的孫子？

    京師內外，桃李滿天下。

    蘇恆過世後，蘇家漸漸走了下坡路，可是瘦子的騾子比馬大，蘇家仍舊是京城裏不容小覷的一個世家。

    “蘇公子，有何事找在下？”

    蘇御猶豫著抿了抿嘴唇，說：“我有一事相求。想請勵大人吃一頓便飯。”

    平時勵南城絕對不會同意吃一頓便飯。可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兜兒裡空蕩蕩，身上扛著一個極棘手的差事，怎樣能把水攪渾，讓自己這個倒黴的京兆尹全身而退，是他的首要任務。

    “……”

    “我知道勵大人清正廉潔，絕不是會被一粥一飯所賄賂的，小弟今日前來，也不過是素來仰慕大人，想來親近親近。”

    “……行吧。”勵南城吸溜吸溜口水，想吃雞，想吃鮮魚羹，想吃羊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