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雨，楚瑤坐在瑤光殿的木質長廊裡，雙手抱膝看著斜飛的雨絲。

    她內著凌亂的薄薄杏紅色絲綢衫子，外面卻披著一件異常華美的大氅。

    那件氅衣明顯是屬於身份高貴的男子，九龍紋於玄色中飛舞遊動，她用纖細的指尖攏了攏衣服，心中亂緒紛紛。

    僅著中衣的男子從內殿緩緩走出來，他從身後抱住楚瑤，楚瑤渾身一震，心中充滿迷惘。

    她似乎察覺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秘密。

    而察覺到這個秘密的當晚，太子就對她做了……不可說的那種事情。而太子對她做出那種事情的時候，居然以為自己是太子的妹妹。

    怎麼可能？

    她的孃親這輩子不過是鄉下的一個民婦，雖相貌娟秀，但一生連那座小城都沒出去過，哪可能遇上皇帝，和他有什麼瓜葛？

    探查到太子對自己的誤會時，楚瑤心中頓時慌亂，同時還有一絲隱秘的期望。

    畢竟，不管是做秦王的姬妾，還是做太子的嬪妾，都不如當他們的妹子來得高貴。

    昨晚，當她好奇地探問太子的時候，太子突然伸手將她抱起，她雙腿離地，嚇得立刻用纖細的手臂抱住太子的脖頸。

    太子這段日子一直代父皇監國，太子府也不回去，長期住在皇宮的偏殿裡。

    他看著遠方黑黝黝的一片宮殿樓宇，那是白天黑夜也不會點燈的縮在，突生出了一點古怪的興致。

    楚瑤原就生的瘦弱，這段日子在宮中住著，種種補藥流水般送過來，也沒見她吃了好一些。

    他一手抱著楚瑤，一手隨意提了一盞蓮花燈，燈火飄搖地朝著瑤光殿走去。

    麗妃在世的時候，他年紀其實只比麗妃小一兩歲，不如說是同齡人，每次隔著遙遠的御座，看坐在皇帝下手方的麗妃，他就生出一種難以描述的衝動和願望。

    他低下頭，懷中的女子嬌小可愛，一把青絲微亂，身上害怕得微微發顫，頗有女子的柔媚。

    被太子帶進這輝煌的殿宇裡，楚瑤害怕極了。

    寬闊的宮殿，四處都是流動的風，空無一人的房舍一間套著一間，陰影裡似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

    楚瑤既經過人事，自然察覺到太子對自己異樣的關注。她並沒有反抗抵擋的意思，她的眸中閃著光，腹中的胎兒還非常小，她也不知道孩子還在不在，但只要有一絲渺茫的希望，她就想要努力爭取。

    所以太子托起她下巴的時候，她只是嬌羞緊張地垂下眼，什麼話也沒說。

    雨絲繚繞，太子將她抱在懷裏，鄭重其事地問她，若是從此一心跟了自己，那她公主的身份，今生今世是不可能恢復了，問她是否願意。

    男人清俊的臉上居然有一絲緊張，楚瑤心念飛轉，突然猜測到，自己會被誤以為是這瑤光殿舊日主人的女兒，必然是秦王說了什麼。

    這必不是真的。

    而且秦王心知肚明。

    那她又有什麼好貪圖公主之位呢，本就不是自己的東西。

    想到這裏，她立刻抬頭，眸光盈盈且堅定地盯著太子，說：“我不悔。”

    太子怔怔看著她，那雙眼裏瞬間閃過了很多情緒，終於轉爲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欣喜。

    太子這一生擁有的女人無數，可他很清楚，太子府中的奼紫嫣紅，都是衝着太子妃太子嬪的名號來的。和他本人無關。

    眼前的嬌弱少女願意放棄世上最尊貴的女子身份，隱藏身份跟著自己，那種背德的快感和一個女子真心誠意愛著自己的喜悅交替而來，瞬間蓋過了他對皇權的渴望，和局勢複雜的擔憂。

    倚靠在太子懷裏的楚瑤，顯得無比痴情，她微垂的眸子微微閃動。

    太子和秦王都在念叨的這個麗妃，到底是什麼人？

    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秦王把自己充作麗妃的那個失蹤的女兒，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真正的那個女孩兒在哪裏？

    有沒有可能，那個少女就在身邊？

    *

    勵南城正在查的案子，自然是大理寺向太子上報的。

    短短几天時間，勵南城並不能查明真相，而導致那苦主一家天天在京兆尹的衙門前哭訴。

    他們也都是聰明人，並不擊鼓鳴冤，被拖進去吃殺驚棒，就半躺半靠在門檻前哭。這是一個相當舒服的姿勢，一哭一整天也沒事。

    蔣慶生把這事兒看得比藥鋪的學徒工作還重，畢竟學徒工作，一年給他的銀子也沒二十兩。那神秘人隨手就是二十金。

    這種美女死於生產中。秦王身邊有妖孽，能開膛剖腹的事兒，是圍觀群眾最喜歡聽的。

    集香豔驚悚於一體，短短几天時間，傳聞便鬧的沸沸揚揚。

    如今已經變成了——秦王暴戾恣睢，身邊跟著一個堪比妲己的妖孽女，此女容貌美豔，好吃嬰兒。一時京城裏鬧的是人心惶惶。

    太子初聞此事，還覺得稀奇有趣，追問那妖孽女是哪個，大理寺的回稟他，應該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是秦王從外頭帶回來的，好像叫洛笙。

    洛笙？太子立刻想到了那個從狗洞裡爬出來，一出來就摔了一跤的少女。

    腮幫子鼓鼓的，唇紅膚白，很健康的女孩兒。

    看上去還有幾分嬌憨痴傻。

    她？太子覺得有點好笑。

    不過，一旦牽涉進命案裡，不論嬌憨美人，還是蛇蠍美人，命運就都不由她們自己掌握了。

    勵南城悄悄窺探太子的神色，可惜太子始終神色淡淡，並沒什麼端倪可參詳。

    “大理寺那邊也派了仵作過來，都確認一點，這苦主確實是失血過多而死。但卑職幾次三番求見秦王殿下，秦王卻是閒雲野鶴一般的人物，始終見不著。”

    太子差點笑嗆出聲，秦王閒雲野鶴？這麼清奇的比方也只有勵南城會說出口。

    “此事竟如此蹊蹺，且還牽涉到七皇弟？本宮身為太子，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太子沉吟片刻，敲了敲紫檀木椅的扶手，說：“傳我口諭，命秦王立刻回城，此案的審理，本宮倒要親自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