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叫冤悽楚哀怨，叫得人九迴腸，京兆尹勵南城抬起頭來，那少年就像得了什麼召喚一般，立刻巴巴兒跑了過來，雙膝一軟，就跪在他面前。

    “大人啊，大人啊，求你給我家娘子做做主，她，她死的好冤枉啊……”

    京兆尹勵南城雙手扶起他，端詳男人的相貌，倒是眉目清秀的一張臉，膚色白淨，一身乾淨整齊的暗藍色褂子，身上還有幽幽的一點香氣。

    京兆尹勵南城眼睛往他腰間一瞥，看到一個同樣暗色的香袋。

    京城人士不論男女都尚白，好評香，這少年人打扮得頗入時，一看就是京中人士，若有外地人千里迢迢趕往京城，像少年這樣的男子，是可以嗤笑一聲土包子的。

    勵南城本已離開公堂，後頭的時間，都算他的私人休息時間。

    但勵南城是個工作狂，一聽說伸冤，死的冤枉，立刻渾身上下都是勁兒，一路飛快拉著少年回了公堂上。

    兩邊已經可以休班的衙役也紛紛回來了，低聲嚷著：“威武……”心中都有怨氣，跟著勵南城，沒法收紅包，發現了勵大人會從重責罰。

    還經常得跟著工作狂勵南城大人加班。

    真是起得比雞早，睡的比雞晚，一輩子需要操心的事兒，都趕在勵南城當京兆尹這幾年遇上了。

    造孽啊。

    衙役們紛紛認為自己上輩子應該是把勵南城給殺了，還是一夥兒人一起殺的，不然很難解釋大家為什麼跟難兄難弟一樣受苦。

    “堂下少年是何人，為何人伸冤，究竟所為何事？”勵南城

    一拍驚堂木，把底下人嚇了一跳。

    這也是蔣慶生頭一遭上公堂，一看周遭穿著衙役服裝，威風凜凜的模樣就足夠把他的膽子嚇破。

    他哼唧一會兒，聲如蚊蟻的說：“大人啊，我這是……我是……”

    他一瞬間連自己姓甚名誰都給忘了。勵南城是常年審案的，知道他這樣的人容易害怕，便溫言說：“你不必怕，有何冤情，給本官細細道來。”

    想到那不止名姓的蒙面人許下的重金酬勞，他便激動不已，預付的定金，也是含金量十足的金元寶，牙齒一咬一個印。

    “回稟大人，小民姓蔣名慶生，是附近的蔣家莊人士，有老爹老孃和妻子女兒在家，我本人在京城裏的曹記藥鋪當學徒，學徒辛苦，掙錢少，一年到頭難得回家一趟，但我每次回家，都會給父母妻兒帶好吃的好喝的，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但也是有滋有味的，我妻最近身懷有孕，說要給我生個大胖小子，我就日日夜夜在藥鋪裡幹活，不敢絲毫懈怠，只想多攢一點錢回家，好養我一家老小啊。”

    蔣慶生羅裡吧嗦說了這麼多，其實根本原因還是他心虛。

    他實際上已經和曹記藥鋪掌櫃的二女兒私相授受，眉來眼去的不知多開心，曹雲兒年紀小，生的俏麗豐滿，雖比不上自家妻子窈娘相貌端正秀麗，但比她年輕，還比她活潑討人喜歡。

    不像窈娘，蔣慶生每次回家，她都喪著一張臉，似有千斤重擔壓在她身上，那張原本秀麗無倫的臉兒，如今也是越來越憔悴。

    他有時候也想和窈娘好好聊聊，畢竟頭一次見到窈孃的時候，她的美貌當真是光豔照人，蔣慶生那一剎那真是驚呆了，要不然，窈娘身份尷尬，他還非纏著家裏鬧著家裏非得娶她。

    他老孃有時候對窈娘是挑剔刻薄了些，可窈娘也不好好想想，爲了把她全身全尾地從那種地方救出來，他家一咬牙把良田都賣了，不然那麼些銀子從哪裏湊出來？

    結果可好，次次回家，窈娘只會面壁飲泣，哭的不像樣子。

    偶爾能說話吧，也是哭哭啼啼的，拉著他央求他把二女兒和小女兒給贖回來。

    開玩笑了，家裏的田地都是靠賣兩個女兒才贖回來的，把他倒過來晃晃，都不一定能扔下十文錢！

    贖人？拿什麼來贖？

    天長日久的，他也就不耐煩起來。

    聽老孃說窈娘生產不順，被人給治死了，他心中雖是一痛，也有幾分慶幸。

    他的妻子真是善解人意啊。

    可他也知道窈娘在家過的不好，懷孕還得下地幹農活，爹孃對她也是動輒打罵——她實在太不會說話了。

    若是曹雲兒嫁給自己，爹孃不知道歡喜成什麼樣子呢，把她當眼珠子疼，當親生女兒愛，怎麼可能打她？

    蔣慶生東扯西拉說了老半天自己怎麼對窈娘好，講的勵南城相當不耐煩了，終於拍了拍驚堂木，說：“苦主是誰？到底怎麼回事？”

    蔣慶生這才步入正題，把那蒙面人和他娘說的話複述一遍。

    “我家娘子生產艱難我承認，可那小姑娘也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非要掏刀子說給我娘子治病！”

    掏刀子治療產婦？這真是聞所未聞。

    勵南城皺眉。

    “我娘嚇壞了，整個村子多少女人懷孕，也有生好幾天的，也不過是產婆在一旁伺候著，時間長水到渠成就生下來了。”蔣慶生振振有詞：“哪兒聽說什麼剖腹取子？現在可好，我兒子是被取出來了，我媳婦兒也死了！她死的真慘！開膛破肚的，就在城郊的義莊停著，我一看到她，我心裏……我心裏頭就難受啊……”

    他舉起袖子拭淚。勵南城心說，這可真是咄咄怪事。

    “治療你家娘子的那個小姑娘，你母可知她姓甚名誰，住在何處？”

    問到這裏，勵南城也懸著心了。蔣慶生心裏咯噔一下，緊張極了。

    他其實心裏有點打鼓，聽老孃說這女子好似是秦王的身邊人，他一聽秦王兩個字，那可是雲端上的尊貴人啊，多嚇人啊！

    可黃金百兩，足夠他娶曹雲兒，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曹掌櫃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嫁人後就死了，也沒留下一兒半女，將來他這個女婿當半子，還能把曹家遺產全繼承了。

    真是美滋滋。

    他一咬牙：“這女子聽說是秦王帶的隨從中人，小民也是聽街坊鄰居議論說的，具體如何，並不敢妄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