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聽到有人趕過來，但聲音還很遙遠。

    而水面連一點細微的泡沫都沒了，平靜得彷彿沒有吞噬掉一個人似的。

    太子和秦王是敵對關係。

    但洛笙和太子並不是敵對關係。她只是被迫站在秦王這一邊罷了。

    宮廷裡的事情，一旦出手，肯定和她纏上沒完沒了的關係，這一生再也無法脫身了。

    她咬著嘴唇，其實沒猶豫兩秒，就飛快地撲進水裏。

    她是一個大夫，無論對方是什麼人，做大夫的無權進行生死評判。她曾經發過誓，一定要儘自己的全力拯救生命，不管自己付出什麼都好。

    這是一個大夫一生的使命。

    她在現代也好，在古代也罷，她都不會改變自己的使命。

    再晚一點，不知道太子會沉到什麼地方去，哪怕來了援兵，恐怕也救不了太子。

    洛笙深知這一點。

    她在黑暗的水中摸索著，如同在一個無盡的噩夢裏徘徊。

    手指不斷四處搜尋，眼睛努力在水中睜開，她看到腳下方，有一團飄動如水草的黑影，有明黃色的龍遊動而過，那是太子袍角上的游龍。

    她再次下潛，抓住太子的手。

    太子本已溺水，溺水之人習慣性抓住救命稻草，甚至會拽著一路下去，最後一起殞命。

    洛笙知道大事不妙，她力氣小，太子力氣大，若是被拽久一點，兩人只會一起死在水裏。

    她竭力繼續下潛，面對面盯著太子，手在他的百會xue用力一擊。

    太子於暈厥的邊緣看到一個女子游動而來，宛如傳說中美豔絕倫的鮫人。

    她黑髮宛如水草散開，時而掠過她美麗雪、白的臉孔，她有雙明亮迷人的大眼睛，似蘊含著無限慈悲。

    太子覺得肚子上破了一個大洞，他的血不斷往外流淌。

    汩汩地流淌。

    他大概是快死了吧。所以在死前，會見到這樣美麗的女子，一定是一個幻夢，人生如夢亦如露。

    洛笙弄暈了太子後，扶著他的肩膀，腳用力登水，終於浮出水面，人已經快暈過去了。

    她看到有侍衛站在湖邊，便大聲喊：“救人，快救人啊！”

    洛笙的聲音巨、大，那侍衛匆匆過來，先把太子拉上水面。

    一看到是太子落水，所有人都慌亂了，也顧不上水裏還有一個洛笙，她溼淋淋自己順著岸邊翻了上來，整個人潦倒如一個水鬼。

    全身都痠軟無力，連提一口氣都費勁。

    但她還是連走帶爬地到了太子身邊，大聲說：“讓，讓一讓。”

    “趕緊叫御醫啊，今晚是誰當值？快過來！”御醫所在的皇城外城，離內城走路足足要半個時辰，其實等御醫進來，真是來不及。

    洛笙不管那麼多了，自顧自對太子施救。

    她先以急救法匯出太子灌滿肚子的水，隔著一指寬距離，以嘴對著太子張開的嘴唇度氣，太子嗆咳出聲，恢復了一絲神智後，洛笙絕不耽擱，解、開自己的黑色腰帶，給太子傷口反覆用力包紮，壓住了汩汩流動的鮮血。

    這一趟忙活下來，今晚擔憂皇帝身體安危，所以沒走遠的李太醫匆匆趕來，洛笙忙往一邊讓開，讓李太醫接手工作。

    太子迷惘地被抬上步轎，他迷、離的眼一直盯著洛笙，可是他失血過度，眼睛已經迷糊了，看洛笙已是一片重影。

    只見月色下，一個清冷窈窕的黑影佇立著。

    彷彿弱不禁風。

    太子伸出手，想說，帶她一起走。

    但侍衛們只顧著趕緊治療太子，只顧著自己的功、勳，並沒有人注意到太子的一點奢望。

    夜深水冷，洛笙不斷打著寒噤，突有人用毯子裹住了她。

    “洛姑娘，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原來是那個淑妃身邊的內監。

    洛笙冷得牙關打架，話都說不清楚了。

    “我……我……”

    “洛姑娘跟雜家來，趕緊換身衣裳，喝碗薑湯！”

    堂堂皇城大內，竟有刺客入內，太子竟然遇襲！

    這樣大的事情，但也沒人敢和皇帝稟報。

    皇帝最近的身體一陣好一陣壞，好的樣子跟迴光返照似的，壞的樣子隨時會斷氣一樣。

    人人都怕和皇帝說起太子遇襲，反倒把皇帝整著急了，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去了，報信的人也可以跟著大行皇帝一起去了。

    只能等著東宮好了，自己著手調查。

    太子是第二天午後才徐徐醒來，腰上繫着綁帶，不過太醫院已經看過，太子的傷勢不重，失血雖多，但得到了很好的處理。幸好那柄短刀沒有傷到太子的根本臟器，養幾天就能康復。

    太子扶著額頭，沉著臉，想了幾種可能性。

    這些刺客一看就是衝着自己來的。

    和太子殿下有仇的人呢，除了那些好弟弟們，也沒別人了。

    他沉著臉叮囑自己的心腹手下，把幾個皇弟的行蹤全部調查一遍。

    可惜他昨夜有事情，行蹤保密，身邊竟沒有帶一個侍衛，生死相搏之際，自然沒有餘力留活口。

    所有刺客都死了。

    且去檢驗的人回來了，告訴太子，渾身上下沒有一個標識。

    太子黑著臉點點頭，心說若是有腰牌之類的東西，他也不敢全信，萬一是栽贓嫁禍呢。

    太子喝了御醫的藥，突想起一個人來：“和我一起的那女子呢？”

    昨晚的侍從們還在，不過他們都沒留意那女子，因為在宮裏頭，以為她是哪個宮的宮女。

    她既然救了太子，自然會冒出來領功的，這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誰會錯過呢？

    是以竟無人關注洛笙的動靜。

    “……把她給我找來，她應該是……秦王身邊的我侍妾舞姬。叫楚瑤。”

    太子說到楚瑤二字，竟有心旌搖曳之感。他還記得自己沉、入水中，須臾就要喪命於湖泊裡。那女子撲入水裏救自己。

    黑髮如水草，雪膚如玉盤。

    這世上竟有女子敢豁出性命救自己，也不枉自己為她擋了一劍。

    太子這些年也沒少納妃，太子府內已有太子妃，是皇帝身體好時，親自幫他挑選的世家女。

    端莊嫻靜，卻也無趣。

    而且太子並不覺得，若自己真身處險境，那見了個飛蟲都要鬼哭狼嚎的太子妃，會有膽量救自己。

    太子妃可不是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