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看著半開的車門，外面透入一線光，金燦燦的，就像是一線金子流動進來，撒在小猴兒的錦衣上，他那張唇紅齒白的臉顯出一點廟宇裡金童的模樣，漂亮的清水眼裏帶著一點悲憫。

    “大小姐，因為你揣著金子，自然會誘得人來搶啊。”

    小猴兒的聲音很低很低，他似乎從原本清亮的少年音色在往成年男子的聲音過度，沙啞暗沉的嗓音卻帶來一點安全感。

    洛笙嗯了一聲，也低聲問：“金子是什麼？”

    “你的醫術啊，大小姐。”

    洛笙猝不及防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小猴兒，小猴兒並不去看她，只是自顧自地把食盒裏的飯菜都端出來，一碗撒了芝麻放了桂圓肉和紅棗的白米飯端到她手裏。

    “我並不想吃。”洛笙手腕一翻就想把飯給撒出去，卻被小猴兒給攔住了。

    “小姐，你一天都沒吃飯了。”他把那碗差點撒掉的飯接住放下，又給她盛了一碗湯。

    “可能你嗓子太乾了，喝點湯潤潤喉嚨吧。”

    小猴兒沒說的是，秦王下了命令，先餓洛笙一天再給她送飯吃。若她鬧脾氣不吃，就再淨餓一天，什麼時候餓老實了，什麼時候再吃飽飯。

    秦王說他早就看出洛笙的脾氣有些犯衝，就跟匹皮毛柔順，其實脾氣暴躁的烈馬似的，烈馬需要馴，人也需要馴。

    再剛硬的人，餓到沒力氣了，脾氣也都沒了。

    洛笙本來還想扔碗，小猴兒說：“大小姐，這可是一碗滿滿的蟲草湯，你若潑了浪費不說，我還接不住，車廂都溼了，坐著也難受不是？”

    曾經有人說洛笙很不講道理，大概是過去的那個洛笙吧。小猴兒心中偶爾會很納悶，為何他們口中講的那個洛笙，和他認識的洛笙判若兩人。

    據村裏人的描述，洛笙的相貌沒有任何變化，只有脾氣變化特別大。

    在祠堂裡陪著洛笙的那幾天，洛笙的幾個哥哥也說過，妹子和過去相比，溫柔懂事得他們不認識了。

    不過洛笙的三位哥哥將之歸結為，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懂事。

    是真的嗎？

    小猴兒曾經聽過一個戲文故事，講的是女子和書生相戀被拆散，化為女鬼後日行千里，追上那個書生後，附身到當地一個大戶人家小姐身上，最後和書生喜結連理的故事。

    在洛笙的身上發生的，是不是和戲文裡一模一樣的事情呢？

    小猴兒也不知道，但小猴兒只知道，他認識的這個姑娘很美好，他想要保護她。

    洛笙勉強喝了大半碗湯，說：“這湯的味道太差了，也不知道是誰做的，手藝真糟，浪費食材。”

    行了，知道挑剔味道，可見她是大好了。

    小猴兒微笑著說：“這是今天在路上打的野兔子，大小姐你嚐嚐兔子腿做的怎麼樣。”

    洛笙又吃了一口，唉聲嘆氣說：“肉騷味都沒處理掉，更糟糕了。蠢材，蠢材！”

    小猴兒回秦王的馬車覆命的時候，秦王正閉眼靠在軟墊上，旅途艱辛，他的偏頭疼老毛病又犯了，也沒有把頭髮束起來戴發冠，而是隨意披散，英俊的臉顯得很蒼白，薄唇微抿，毫無血色。

    一旁的楚瑤正坐在波斯人進貢的織金地毯上，用美人錘給秦王捶腿。

    “洛姑娘喝了大半碗湯，吃了小半碗飯，吃了一點菜，雖食慾不振，但並非對王爺有什麼不恭敬。只是有別的原因。”

    “哦？”秦王修長深邃的鳳眸微微撩起，如春水微皺。

    “洛姑娘說了，主要是湯和肉都做的太難吃，若不是她真餓了，她一口都吃不下。”

    “哦？”秦王唇邊突然微微含笑，說：“真有那麼難吃？你盛一碗給我試試？”

    楚瑤咬著下唇，一聲不吭，只是繼續給秦王捶腿。

    她不知道小猴子是不是看出什麼。

    當洛笙被帶上之後，她只有一個念頭，把洛笙給甩掉。

    甩掉她的最好法子，自然是讓她吃不好喝不好，對秦王的怨懟加深，到時候面見秦王，親自頂撞秦王，最好把秦王氣的一不小心殺了她，那纔好呢。

    隨車帶著的廚子和楚瑤私交不錯。楚瑤想和誰關係好的時候，總能適當套近乎拉關係，再投其所好送些禮物，說些對胃口的話。

    那廚子是個聰明人，見楚瑤是秦王的枕邊人，自然對楚瑤言聽計從了。

    所以，給洛笙準備的飯菜和湯，看上去豐盛可口，其實廚子在調料上做了手腳，都非常難吃。

    楚瑤一聽秦王說要親自嚐嚐給洛笙的飯菜，立刻慌了，忙抬眸說：“王爺，那洛笙吃過的東西，您怎麼能吃？”

    秦王說：“可我想知道，我帶的廚子是不是手藝很差啊。”

    楚瑤臉色蒼白地笑了：“那也用不著王爺啊，我幫王爺試試就好。”

    說著，她示意小猴兒少盛一點湯，她喝一口。

    小猴兒微笑說：“是。”給楚瑤盛了一大碗湯。

    楚瑤臉色更加不好看了，勉強用銀勺吃了一口，便立刻說：“王爺，我嘗著味道還不錯。”

    “哦，是嗎？”

    爲了避免露馬腳，楚瑤顯出很美味很好喝的表情，連連喝了兩口，秦王點點頭說：“你覺得這麼好喝啊……”

    “是，我也不知道洛笙為何覺得不好喝，可能是……車馬勞頓，她嘴裏沒味道吧？”

    楚瑤當然不會當著下人的麵，去說洛笙的不是。

    秦王突然笑了，他這個人，不笑就顯得很兇狠陰森，但一笑卻有色若春曉之美。

    “既然你覺得這麼好喝，想必方纔沒吃飽，那你就把這碗湯喝了。暮白，你給楚瑤再盛碗飯，把菜也給她盛上。”

    小猴兒早就被王爺賜名姓。因小猴兒說，自己只記得本來姓侯，從小無父無母，什麼都不記得了，秦王便送了他一個名字，叫侯暮白。

    “是。”小猴兒連忙點頭，給楚瑤盛的飯極實在，還反覆壓了兩下，再給她把菜磊磊堆了一整碗。

    “楚瑤姑娘，我給您盛的飯菜，都是洛笙姑娘沒動過的，您放心吃。”

    楚瑤一肚子苦水沒地兒倒，她剛纔裝的太逼真，只好苦著臉把飯菜湯都吃完，差點吃噎著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