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一群紈絝
反常即妖,方唐鏡當然很認真地注目了一番發出激烈聲音的一眾面孔。
約有二十二三人,都是一群衣著華麗,非富即貴的紈絝子弟。
有一半是本地口音,另一半卻是南京口音,看樣子竟然是慕名來這裏的貴公子。
很好,這“快哉風”的名聲越是響亮,對自己的計劃越是有利。
有正事要辦,方唐鏡收回目光,對著一位小廝道:
“這位小哥,能不能請你們掌櫃的出來,我這裏有一副畫作,想請他掌掌眼。”
小廝看了一眼方唐鏡夾著的打了四五個補丁的包袱,笑著搖頭道:
“這位公子,實在不巧,我家掌櫃出門訪友,不在店裏呢。要不,您到別家去看看?”
這麼不巧?方唐鏡再問道:“掌櫃什麼時候回來?”
“這可說不準,可能半天,可能三五天,掌櫃的行蹤不定,我們做夥計的也不敢問。實在是抱歉了。”
我…去,遇到一位不負責的掌櫃了。
方唐鏡皺了皺眉道:“要不這樣,兩位小哥,我這副畫,你們幫我掌掌眼如何?”
兩位小廝齊齊微笑拒絕道:“我倆學藝不精,豈敢品定貴客之物,實不敢當。公子不如到別家看看。”
這是實情,字畫這東西,歷來是掌櫃負責制,學徒沒有十年八年的功力是不可能獨立辦事的。
但兩位小廝這把客人往外推的態度就十分不正常了。
而且還是連看都沒看客人帶來的東西就把客戶往外推,就更不正常了。
方唐鏡再次看向兩位小廝,頓時看出了一些端倪來。
兩名小廝雖說很有修養的樣子,可眼裏的不屑卻是並不掩飾的。
這是明顯的只重衣冠不重人,看起來,自己被人鄙視了。
如此看來,掌櫃的不出門訪友云云只怕也不可信。
這兩人無非就是想要自己休要不自量力,早點離開的意思。
若換了平時,方唐鏡當然不屑與這樣的人為伍,多說一句都汙了自己的眼。
可自己的事情還真的就非要在這快哉風處理不可,這就有些難辦了!
便在方唐鏡皺眉思索間,一陣陣鬨笑引起了方唐鏡的注意。
無他,因為這笑宣告顯實在太大聲,想不聽都不行。
“哈哈哈,唉呀,笑死我了,朱胖子,枉你還是古玩世家子,我…唉呀,我的腰,都要笑折了。”
“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小朱兄弟居然是百年難遇的搞笑奇才,嘖嘖,夠我笑一年的了,哈哈……”
“哇哈哈,這算不算指鹿為馬,朱兄,你居然說這幅贗品也是贗品,也不怕丟了你們京城‘藏器齋’的臉,真真笑死人不填命也!”
“嘻嘻,哈哈,哈哈,嘻嘻……”
方唐鏡抬眼看過去,便見一個手持玉骨描金折花扇的紫衫胖子,在眾人的鬨笑中滿臉通紅,實在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樣子。
方唐鏡當然很好奇,因為眾人所在的地方,懸掛的乃是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
當然,不用腦子想也可以肯定是摹本,若是真跡的話,連皇帝都不敢這麼隨意擺放好不好。
方唐鏡轉念一想,既然見不到掌櫃,自己何不把他逼出來?
就算他真的不在,見識見識這“清明上河圖”,也不枉自己走這一趟。
而且這胖子居然說摹本是贗品,令得方唐鏡更是好奇。
在眾人的鬨笑中,方唐鏡已經走了過去。
眾人笑得不亦樂乎,見一身洗得發白的方唐鏡過來,只是不屑的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這也很正常,這些人錦衣玉佩,個個光彩照人,一看就知道含著金鑰匙落地的貴公子哥,怎會看得起一身窮書生樣子的方唐鏡。
所謂物以類聚,不同的人混不同的朋友圈,眾人覺得,多看兩眼都是抬舉了方唐鏡。
方唐鏡當然不會在意這些眼光,同樣無視之,認真的看著那幅“清明上河圖”。
方唐鏡在現代,由於專業的緣故,經常往故宮博物館裏跑。
還有幸參與過故宮博物館舉辦的“石渠寶笈展”這一文化盛宴。
展會中的《清明上河圖》尤其引人關注。
因此之故,方唐鏡倒是對“清明上河圖”特別的瞭解。
此時一看便知,這不是“清明上河圖”的原本摹仿,而是金國版的“清明上河圖”摹本。
金版“清明上河圖”以忠於原作著稱,堪稱影印體一般的存在,實則藝術價值不是很高。
後世借用“清明上河圖”這一表現手法的作品,還有很多。
最出名的是嘉靖年間的仇英所作的版本,已經屬於完全的獨立創作,而且創作的版本眾多,成就也最高,流存於後世的有辛丑版,石渠版,臺北版。
“死胖子,怎麼,說不出過子卯寅醜來了吧,今晚我們要去醉仙居,好好讓你大出血。”
“嘿嘿,還吹噓什麼火眼金睛,這下不吹了吧!”
“我說朱胖子,可別像上次那樣打發我們了,今晚爺可不要北地胭脂馬,小爺非得挑一匹揚州瘦馬不可。”
一群錦衣少年,嬉笑著,奚落著中間的肥仔。
肥仔似是心有不甘,卻又說不出什麼來,嘴巴張張合合,手裏的摺扇開了合,合了開,硬是說不出半個字來。
半響之後,胖子終於敗下陣來,不忿地道:
“好吧好吧,鵬舉兄都開口了,少不得就趁了你們幾個的意,今晚醉仙居!瞧你們嘚瑟的樣,好象是打了勝仗,馬上就能上二樓似的,還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呸!”
眾少年一怔,似是面有愧色,不過只一會功夫,那胖子口裏的鵬舉兄便大笑道:
“你以為‘快哉風’出的題目是這麼好破的?不知多少雅士名人鎩羽而歸,要不怎麼咱哥們都在這裏找了十多天了,還是一無所獲。”
“對啊,要不徐兄也不能將你從京城請來啊!可惜了,你也就那樣了!跟咱兄弟一樣水。”
“我說,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找不出贗品纔是正常,能宰你一頓也不算白來一趟。”
“是極,是極。”
“今日且先到醉仙居大醉一場,養足了精神,明日再來這‘快哉風’重新找過,豈不快哉!”
眾人又是大笑。
原來這些人在這裏都有十多天了,這麼說,這文會倒是挺難的。
方唐鏡在一旁聽著眾人的話語,心中又是一動,鵬舉兄?莫非是那個人?
“快哉風”舉辦文會方唐鏡是知道的,他也是衝着這個來的,只不過他想不到這文會之名竟然都傳到了南京,連這位都吸引了過來,自己的計劃是不是要調整一二?
據說這次文會的獎品十分出彩,看來果然如此,不然這些富貴公子哥也不會趨之若鶩。
“願賭服輸,還等什麼晚上,現在就走起,咱們今天定要與那頭牌妖女大戰三百回合,分個高低上下!”
眾人大笑聲中,不由分說就簇擁著胖子向外走去。
“這幅‘清明上河圖’確實是作假界的精品,是一幅了不起的贗品呢!”
眾人剛走兩步,便聽到後面有聲音悠悠傳來。
這一句話在眾人的嬉笑中竟然如此清晰,恍若平地驚雷,以至於,所有人都頓住了腳步,甚至摒住了呼吸,全都安靜了下來。
作假界的精品,了不起的贗品......
這兩句關鍵詞一下將所有人的希望都吊了起來。
其實大家之前也是把希望放在胖子身上的,要知道,京城“藏器齋”可是天下古玩界的一塊金字招牌,奈何,這廝祖傳的本事連一成都沒學會,丟人現眼。
是誰,是那個高手發現了畫中的破綻了,這般厲害?
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毫無理由的,陽光就在漫漫的長夜裏綻放......
終於找出破綻了,所有人的等待又出現了曙光。
所有人都有一種夢裏尋他千百遍,伊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激動。
驀的,眾人把視線全都轉到了說出這句話的那人身上。
緊接著……
緊接著大家就忍不住要罵娘了。
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人,大家不熟,也並不陌生。
就是被眾人無視的,那個衣衫洗得發白的鄉下少年。
他正負手而立,微笑著給這幅畫下了定語!
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少年帶著稚氣的臉上,顯得自信而神采飛揚。
這……並不是眾人想看到的!
毛都沒長齊的傢伙,湊什麼熱鬧!眾人一臉不屑的看向了方唐鏡。
就連挨宰的胖子,看方唐鏡的樣子也簡直象是在看白痴。
如此肯定的目光,害得方唐鏡都沒敢往畫作上面去想。
連忙低頭看向自己,難道有什麼失禮之處?
左看右看好一會,又對著一面銅鏡照了照。
一身洗得發白卻整潔的藍色棉布衫,實實在在的松江棉布,得體合身。
相貌還是那般的白玉無瑕,簡直就是帥到沒朋友。
很好,並無異樣,方唐鏡舒了一口氣。
再看向胖子諸人,方唐鏡又不自信了。
這次不僅是死胖子一行人看方唐鏡象是看白痴,就連兩個小廝看方唐鏡都象是在看白痴!
最讓人無語的是,這群傢伙只是看,只管鄙視,卻並不說話,似乎是在讓方唐鏡把白痴繼續下去,自己沒看夠的樣子!
兩位小廝的嗤笑竟是從鼻孔最深處發出的!
這……確定不是自己有問題的方唐鏡無語了。
你嬢的,鄙視別人的時候,拜託自己先照一照鏡子可好?一群歪瓜裂棗!
“好吧,算我沒說!”面對如此不禮貌的行徑,方唐鏡決定無視之。
聳聳肩,方唐鏡決定到另一個展廳再看看,說不定還能再找出一兩幅贗品。
這種尋找贗品的過程,就如同尋寶,又如偵探破獲一個個懸案,有一種別樣的刺激。
“慢著,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