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格雖然神勇無比，但以一人之力面對一隊職業殺戮機器，仍是力有未逮。

    碩格乃是素著威名的猛士，有“王之虎”稱號的巴圖魯，他的死對女真士氣打擊之大無與倫比，尤其是他前一刻還勢如猛虎下山狂掃的情況下，遽然死亡的落差讓人難以接受，簡直不敢相信！

    “第一第二隊蹲下！”後方傳來號令。

    頂在前方的兩支戰隊立即蹲下，火光閃動，後隊射出密集的火力。

    城頭就這麼點地方，火銃手利用碩格被殺引起的片刻驚慌亂迅猛地輸出火力，頓時就將緊跟在碩格後面的大隊女真人射得死喪狼籍。

    “第三隊第四隊補前！”號令發出來，鴛鴦陣開始滾滾向前，所過之處，血流成河！

    “少主，快，下城尋找時機出城，還來得及！”覺昌安的衛士們眼見大事不妙，力勸。

    “老叔他，真的死了？”覺昌安猶自覺得太不真實，整個人都傻在原地。

    這真是自己鄙視的明軍？不是爛到了渣的麼？

    這是什麼怪物假扮的？

    “術虎，背上少主，想辦法突往大雪海，那裏終年冰天雪地，明狗不會追到那裏的！”隊長阿不罕握緊了鋼刀，帶著人擋在覺昌安身前，沒有時間了，明軍馬上就要殺到跟前。

    “阿罕，你？”術虎問道.

    “我斷後，快走，沒時間了！”

    術虎不敢耽擱，背起神情恍惚的覺昌安，帶著幾名親兵如風般衝下了城頭。

    但只一來到城下，術虎就後悔了，東，西，北三道城門已經封死，想短時間清通根本不現實，不管了，先回王宮與大王匯合再做打算。

    術虎等人一路穿城過巷，抄近路狂奔。

    但是隻一接近到王宮附近，他就頓住了腳步。

    原因無他，王宮方向爆發出來的密集槍聲和喊殺聲，一點不比城頭差。

    而且馬蹄聲震天響，說明攻擊王宮的明軍要比城門的人要多上太多。

    事實上，現在明軍已全線殺入城中，方唐鏡等人正全力圍攻董山！

    “完了，明軍大軍圍住王爺，怕是兇險無比。”

    “去北門，那裏的城牆最靠近樹林，咱們可以想辦法吊下城去！”親兵古裡甲急中生智。

    “走！”現在有主意總好過無頭蒼蠅一般亂轉，術虎想也不想拔腳便行，明軍全部集中在王府，此時不走就再沒有機會了。

    若是兩個時辰之前有人勸術虎棄城而逃，術虎能拔刀砍下這人的腦袋，在女真人的思想裡，大金戰士是不可戰勝的代名詞，老話說過，“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是女真人世代的驕傲啊！

    僅僅兩個時辰，所有的驕傲都被踩在了腳底。

    當然，術虎內心是不承認是自己敗了，而是掩護少主突圍出去重整山河的，咱們在外圍還有三支萬人的大軍，定然能殺一個回馬槍，將該死的明軍殺得匹馬不得還鄉的！

    一行五人很快來到了北城城頭，這裏雖然有著戰鬥過的痕跡，殘留的黑油仍在燃燒，但現場已經空空如也，沒有一個活人。

    放下覺昌安靠在城門樓，四人迅速地扒掉地上死者的衣服，三下兩下搓成一條繩子，量了量，夠長，四人便立馬來到牆邊。

    “術虎大哥，你先下，在下面接應少主。”古裡甲和另一名親兵瀚勒執著繩子的一端，另一名親兵因石刺扶起少主慢慢走了過來。

    “好！”術虎也不廢話，抓著繩索三下兩下滑到了城牆之下。

    他看著上面，以少主現在的狀態恐怕需要綁著他吊下來才成。

    “不必，我自己能下！”

    他們還是小看了覺昌安，覺昌安此時已恢復了清醒。

    現在情況危急，必須立即接管明軍邊界的三支隊伍纔有機會復仇甚至是活命。

    在這個叢林世界，只有握有武力纔有一絲安全感。

    覺昌安抓著繩索向下滑去。

    “少主你忘了留一樣東西。”古裡甲說道。

    “什麼東西？”覺昌安腦子有些亂，想不起來。

    “人頭！”

    我生充滿了意外！覺昌安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頭頂一痛，金錢鼠尾辮被一把揪住。

    難道是叛變？這個念頭纔剛剛閃過，便聽到“嗆啷”的拔刀聲和正面術虎的怒罵聲，緊接著身子一輕，整個人似是飄了起來，然後，無盡的黑暗便將之淹沒。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術虎目眥盡裂，兩眼流出血來，怒道：

    “你…王爺從小收養你們，教你們，給你們飯吃，給你們衣穿，給你們榮耀…可你們……你們竟做出如此豬狗不如的事情，賣主求榮，不怕先祖降下詛咒殺你全族麼！”

    “術虎大哥，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們是什麼人，想必你心裏很清楚。

    那一年，我們族上貢上了，就被你們當成生番殺盡。

    我們幾個因為沒有車輪高才逃過一劫，王爺是給我們飯食衣穿，可他若不殺光我們全族，我們會缺衣少食麼，殺我父母，滅我親族，就算黑河的水流乾了，也不能洗刷……

    今天實在是上天賜給的機會，如果不能抓住，我還有什麼臉面面對祖先！

    大道理不必說了，你走吧，以後戰場相見，儘可不必留情……”

    術虎無言以對，撫著無頭死屍痛哭失聲。

    三人行了一禮，提著覺昌安的人頭昂然朝著明軍隊伍去了。

    此時的王府，烈火熊熊，府裡沿著王府傾倒了無數的黑油，烈焰沖天，濃煙滾滾，以此阻止住了明軍的進攻！

    “公子，要不咱們炸開一條路衝進去？”

    眾人請命。

    “不必，董山要燒便由得他燒。阿大，阿二，我要你們清理四周民居，清理得如何了？”汪直約束著部隊沿著王府築起障礙，只圍不攻。

    這是極正確的做法，此時的董山大勢已去，只能企圖製造混亂脫身，汪直並沒有急功近利選擇強攻，偏偏鎮之以靜，反而退了一步拉大包圍圈，同時拆除周邊易燃的民居，不給火勢蔓延的機會。

    面對明軍犀利的戰隊，精準無比的火銃，加之承諾不追究其他人，最重要的是少數死硬到底的女真人基本都已經陣亡，大部份女真人還是相當識時務的，選擇了順從明軍。

    現在明軍要做的就是等，等到黑油燃盡，火勢熄滅之時便是進攻之始。

    此時的明軍除了一部份擔任警戒之外，餘人都已開始休整。

    清理傷口，整理裝備，各隊的伙伕也開始趁著戰鬥的間隙燒些熱湯，泡上一碗熱騰騰的炒麪糊，灑上些肉乾香料，倒也是難得的享受。

    各隊清點人數，迄今為止，戰損人員為一百八十五人，其中一百一十八人是京營精銳，西廠（含東廠舊部）錦衣衛戰死三十九人，王鬍子的江南兵戰死二十三人，汪芷方唐鏡衛隊死五人。

    不過受傷的人數倒也在三百上下，若在以往，這類刀傷箭傷很容易引發破傷風，受傷的會有一半挺不過去，但這一次，隨軍軍醫官配備甚多，並且使用的還是江南格物院專家傳授的戰場急救法，第一時間就扼制了破傷風的感染途徑，應該九成九都能活下來。

    傷員得到妥善的安排，對士兵計程車氣是個很大的鼓舞，跟著公子就這點好，管吃管喝活路，管生管死管生病。

    每一次戰役之後都會有一批人因傷退役，不需要擔心日後的生活，除了一大筆超高的退伍金之外，江南老兵協會自然會安排好日後的生計，若是願意，日後的子女還可優先安排生計。

    真真應了那句：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當然，現在西廠系的人也不是沒有毛病，而且毛病還很嚴重。

    這個嚴重的毛病就是愛吹牛皮，逮到別的部隊就吹個不停，各種花式炫耀，弄得怨聲載道的，可誰讓咱福利待遇就這麼剛呢！

    資料統計出來之後，王越臉上有些掛不住，各軍之間差距也太大了點，要知道京營這次統共就挑了五百精銳，這一戰折損了兩成多。

    並且京營兵還不是擔任主攻，大部份攻堅克難的任務都由別家部隊承擔了去，就這還損失了一百多人，這讓平日自詡精於練兵統兵的王越如何抹得下臉，藉着視察傷兵，王越趕緊離開這尷尬之地。

    王越剛走出營房，親兵就帶著三名女真人進來，手裏提著覺昌安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