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子公公難以置信。

    對面這人正是汪直的心腹，他不是應該一直與汪直在三百里外的木蘭獵場圍獵的嗎？

    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說，自己這些人的行蹤一直就在人家的掌控之中？

    這人當然就是，常風！

    聽到常風的話，小海子下意識地點頭。

    常風很滿意小海子的配合，學著方公子平時說話的口吻，揹着雙手得意洋洋地說道：

    “其實很簡單，我並沒有出城，一直在負責監視女真使節團，而你們,還有李士實和五福錢莊偏偏這時候撞進了網裏。

    若只是攪風攪雨也就罷了，還敢綁票汪叔，真真是死字都不知道怎麼寫！

    你也不想想，你們東廠最燻赫的時候都被我們壓得死死的，現在落魄到喪家之犬的地步，還能掀得起多大風浪，太稚齒了！

    實話跟你們說吧，咱們就等著你們跳出來的一天，一網打盡，省了不少手尾！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活該會有今天。

    用咱們公子的話說就是‘不作死就不會死，人若作死，自作孽不可活也’！”

    常風洋洋自得，不吐不快，自己做下如此大事，竟沒有掌聲，就像是喝酒少了花生米，遺憾不已！

    小海子以為常風口裏的公子是汪直，頓時如喪㛈妣。

    在東廠人的眼裏，造成現在自己如此慘景的，全是汪直這個魔頭的手段。

    汪直乃是他們心目中最恐怖的存在，吃人不吐骨，眼都不帶眨的，還能有個好？

    “你……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只求你給個痛快！下輩子我做牛做馬也感激你！”

    小海子是徹底的放棄了，早死早投胎，他可不想嘗試西廠傳說中那一百零八種慘無人道的酷刑，一種都不想，能痛痛快快死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小海子早就絕望了，現在只不過這絕望來得快了一些罷了。

    “想死？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得罪了咱們西廠，不把你骨頭榨出油來是不可能讓你死的！”常風哈哈大笑，象是聽到什麼最可笑的事情。

    小海子在常風的哈哈大笑中瑟瑟發抖，對面這傢伙能在三十上下的年紀成為汪直心腹，穩坐千戶的位置，不用說定然是有其獨到之處的，而同爲恐怖組織裡的人，小海子公公見識過太多慘不忍睹的酷刑可以讓人生不如死。

    什麼老虎凳烙鐵刺十指坐木驢只能算是小兒科，剝皮抽筋只能算是入門級，將人犯三千六百刀剮下來還能讓人保持清醒不死的酷刑瞭解一下。

    常風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掃視著小海子公公，小海子只覺魂飛魄散，偏偏尹黑虎這廝新近投靠，正是急於賣主明志的時候，主動拍著胸口道：

    “大人，不如讓小的來行刑，不是小人吹牛，剝皮抽筋什麼的咱家可是熟手，想當年尚公公拿住一名富商，這傢伙也是個出了名的鐵公雞，寧死不交錢的主，結果尚公公把他交給小人，不出三天，那傢伙連底褲都獻了出來……”

    “不要啊，不要啊，咱，咱家要嚼舌自盡……”小海子打了一個冷戰，整個人一灘爛泥般軟塌塌在地上，涕淚橫流，褲襠已經全部溼透。

    “切，你倒是死一個看看啊！”常風和尹黑虎大笑，小海子咬著自己的舌頭，一用力，痛不可當，頓時尖叫一聲，“我死了，我死了！”

    兩人又是哈哈大笑，尹黑虎一腳踢在小海子臀部，“用點力，連皮都沒咬破，死什麼死！”

    “你，你……尹黑虎，你不得好死！”小海子當然沒有勇氣自殺，現在被尹黑虎羞辱，又氣又急，他對常風自然是害怕的，可對於賣主求榮的尹黑虎卻是怕不起來，不禁大罵。

    “小兔崽子，不知死活！”尹黑虎冷笑一聲踩到小海子手上，腳下一用力來回碾壓。

    “啊！別別別，不要，不要……”小海子渾身劇痛，最後一絲矜持已經被踩落到了泥裡。

    太沒人性了！

    以往自己是發號施令下命行刑的那個，如今換到自己處在被行刑者的位置，才真切體會這個世道是如此殘酷。

    “好啦！”常風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尹黑虎立即收腳後退，無比好使。

    “海公公，現在想清楚沒有？”常風笑吟吟地問小海子公公。

    “想清楚什麼？”小海子愕然，似乎你之前並沒有問我什麼吧？

    “沒想清楚？繼續！”常風一臉失望，一揮手，尹黑虎又出現在了小海子面前。

    “清楚了，想清楚了，清楚了！我什麼都說，什麼都招……”小海子公公尖叫。

    “還不算太蠢！”常風點頭。

    “常大人，其實我一開始就決定什麼都招的，您大可不必用刑。”小海子掏心掏肺。

    “你知道的！”常風攤了攤手道：“做咱們這行的，對於沒用過大刑的犯人，無論他們說什麼，咱們都是不信的。”

    “我……”小海子無語，這規矩他當然是懂的，他以往也是這麼做的，現在竟無言以對。

    “來人，給海公公鬆綁，沐浴更衣，先換一身乾淨衣服再說。”

    常風手一揮，便有親兵上來將海公公帶了下去洗涮，小海子公公身上的氣味此時已是中人慾嘔，連常風這樣的刑訊老手也受不了那股沖鼻的氣味。

    又過了一刻鐘，煥然一新的小海子公公走進了審訊室。

    都不用常風開口提問，小海子公公就十分積極主動地將所有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了。

    小海子公公吧啦吧啦說個不停，以至於常風不得不數次停止了審訊，歇會先，也順便換人接著記錄口供，實在是太詳細也太多了點。

    當然，這邊每整理好一段資料，就會派人加急將訊息傳遞到方唐鏡那邊以供決策。

    常風知道，自己這邊的資料越詳細，兩位公子規劃的方略成功率就越高，近期很可能有大行動，大丈夫建功立業只看今朝了。

    一個時辰之後，常風得到了方唐鏡那邊傳來的訊息，火候到了。

    “很好！”常風對小海子的積極主動十分滿意，接著道：

    “現在咱們公子大慈大悲，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若是做得好了，不但保你一生衣食無憂，還可以讓你繼續身居高位，為朝廷效力。以後積功之下，也不難找個後代延續你們威海海家的香火。”

    小海子知道此時不但是自己，連自己家族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西廠手裏，哪裏敢有半個不字，螻蟻尚且偷生，若能不死誰又願意去死？

    更何況聽這常風口氣，汪直還許了自己大把前途？

    官字兩個口，他們的話是半個字都信不得的，比當官更不靠譜的就是太監說的話，連一個標點都不能信，這是尚銘臨走前反覆交待的話。

    但汪直是個例外，這魔頭雖然囂張跋扈，殺人不眨眼，風評壞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可所有攻擊他的話裡，從來沒有反覆無常（喜怒無常不算在內）說話不算數在內。

    這一點，不論是太監界還是朝廷輿論又或民間風評都是有口碑的。

    這不能算是二五仔，現在東廠餘孽們連主人都沒有，哪裏來的二五？只能算是棄暗投明。

    “這真是廠公說的？”小海子簡直不敢相信。

    “公子從來沒把你這種螻蟻放在眼裏好不好！東廠作惡的乃是尚銘，咱們還不至於遷怒到手下人頭上，你少把自己當根蔥！”常風不屑地撇撇嘴。

    雖然捱了罵，小海子卻是大喜過望，這句話太真實了！

    人家汪廠公怎麼可能把自己放在眼裏，連乾爹那樣的人也就勉勉強強算是半個對手而已，人家纔是真正的大人物，考慮的事都是家國大事，不愧咱們太監界頂尖的人物……

    “奴婢一定肝腦塗地為大人，為西廠效力，刀山火海，絕不皺眉，如大人這般劍眉朗目，劍膽琴心，俠骨柔腸，世所罕有……奴婢對大人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

    小海子知道自己不可能接觸到汪直這樣的大人物，以後這常風就是自己的直屬上司，可得當成自己的爹來侍候。

    小海子阿諛之詞張口就來，把之前奉承自己乾爹的話略改一下人稱就直接套了上來。

    我……去，這廝倒也是個人才啊！

    常風大喜，有些飄飄然，支起耳朵將這些話一字不漏地記在了心裏。

    這番奉承，可比自己那些陳詞濫調更有新意，下次用在汪方兩位公子身上或能收到奇效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繼續，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