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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最終裁決

    周大人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來者不善。

    來的正是今科春闈的正副主考,徐溥徐大人和李東陽李大人。

    只用膝蓋想便能想明白,這兩人是來與周尚書打擂臺的。

    “大宗伯讓我等好找!”徐溥跑到跟前,氣喘吁吁地拱了拱手問道:

    “若是我等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大宗伯儘可付諸有司,何須如此?”

    你一聲不吭地背後打黑槍這是幾個意思?

    “周大人,國家掄才大典,你扣着前十不張榜,天下士子翹首以盼,是何道理?又是何居心?”李東陽可就沒有徐溥這麼客氣了,怒氣衝衝!

    姓周的,你選在這個節骨眼上搞事,是想一悶棍將人打死麼?泥人也還有三分火性,魚死網破是吧?我跟你拼了!

    原本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眾人一下子就驚得呆住了。

    什麼?

    聽錯了吧?

    不可能的吧?

    面對這個勁到飛起的訊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便是見多識廣如毛老大人,也是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周尚書,這還是那個泥塑尚書嗎?

    連覃公公都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沒想到事情會大條到這個地步!

    在沒有弊病的情況下,不要說禮部不能扣着中式舉子名單,便是內閣和司禮監也不敢做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除非是皇上金口玉言。

    這周尚書怎會突然如此狗膽包天起來,嫌活得不耐煩了麼?

    面對眾人震驚的目光,周尚書突然肅容整了整衣冠,淡淡地道:

    “君君臣臣,社稷之本,本官忝為禮部尚書,正本清源,剷除奸邪,乃份內事也。本官為皇上負責,為朝廷負責,上不愧天,俯不愧地,何須向汝等負責!”

    我……去,好一番浩然正氣!

    “正本清源,剷除奸邪”這兩個詞一出,周大人形象頓時高大無比,似有一層淡淡光輝。

    所有人都為周大人的氣勢所攝,不自覺地看向了徐溥和李東陽兩人。

    此時的徐溥李東陽二人實在是狼狽非常,渾身臭汗,披頭散髮,鬍子拉碴,一身官服皺皺巴巴,兩眼充滿了血絲,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實在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

    大家心想:

    莫非這次會試貢院中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貓膩?

    恰好又被周尚書逮了個正著,故此周尚書才爭吼吼地要面呈皇上?

    正直如毛老大人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狗雖然改不了吃翔,可人是會變的,這泥塑尚書莫非轉了性子,天良重現?

    徐溥和李東陽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周尚書說的,這廝如此義正詞嚴,說得好象咱們真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似的……兩人氣急攻心,一時之間竟是氣得話都說不出口了。

    這一刻,亂哄哄的午門靜得落針可聞。

    “咳,咳……這個,三位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請當面說出來。”還是值日御史反應及時,如同聞到了腥的狐狸,十分上道地引誘道。

    “公道自在人心,三位大人有什麼誤會不妨當面說開,同殿為臣,以和為貴嘛!”

    諸位六科給事中如夢初醒,這可是天大的機遇,運作得好了不難一步青雲,連連誘供。

    這話簡直說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對,對,還是不要打啞謎了,說出來大家一起開心,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大家看向徐溥李東陽二人,怎麼看這兩人都象是罪魁禍首,事情因貢院前十而起,怎麼都不可脫得了干係吧?

    “各位不用這般看我們,我倆跟大家一樣,到了現在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倆就是來問周大人為何不公佈最後十名中舉名單,不將之張榜天下的!”李東陽說道。

    “就算是下官有什麼越軌之事,大宗伯還請當衆明示。”徐溥不愧君子之稱,到了現在,仍是語帶恭敬。

    面對眾人充滿了懷疑的目光,兩人同樣是懵得一弊,他倆接到的訊息就是周尚書大發了一通雷霆,然後便匆匆上朝面聖,於是兩人便追了過來。

    當然,事情必然跟這十名中舉名單相關,這一點大家都聽出來了。

    眾人又看向了周尚書。

    周尚書卻是看也不看眾人,盯著覃公公道:“公公,是誰妄圖阻塞言路,此時不言自明也,你只管將老夫的密摺進呈給吾皇,是是非非自有聖上乾綱獨斷!”

    說到這裏,周尚書掃了一眼眾人,冷聲道:“本官倒要看看,有誰敢違制欺君!”

    密摺!眾人心頭一萬匹那什麼馬呼嘯而過!

    此時密摺尚未形成制度,乃是皇帝私下裏與大臣的通訊,但也具有保密性和唯一性,可不經任何機構,人員,直達御前。任何人私自拆開便是欺君。

    欺君大罪,誰吃得消?!

    徐溥李東陽急得額頭汗如漿出,卻完全說不出話來,周尚書高明就高明在根本不接招,完全不理會旁人,扣住這個密摺,誰敢阻攔!

    覃公公見場面被周尚書控制,長吁了一口氣,抬腿就走,唯恐走得慢了又被人叫住。

    覃公公行動之敏捷,如同被人在腚上捅了一刀,心裏打定主意,他嬢的誰再喊慢著都不好使,咱家很忙的,哪有空陪你們這些文官磨嘴皮子!

    不過,想來也沒有誰敢再喊且慢了吧?咱家可是去送密摺的!

    心想事成——怕什麼來什麼!

    今天的覃公公便如同撞邪了一般,剛走得兩步,便又聽人喊道:

    “且慢!回來!”

    覃公公大怒,是誰?不但喊了“且慢”,竟敢還喊咱家“回來”!

    好歹咱家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位比閣老的,是誰!

    這世道,能不能按套路出牌!

    周尚書更是怒不可遏,老夫剛剛放出話來,便有人頂風作案,是可忍孰不可忍!

    兩人同時大怒,循著聲音看了過去,深吸了一口氣準備痛斥之,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眾人佩服得不要不要的,還是有人敢出頭的!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然後所有人都在心裏哦了一聲,這一聲“且慢,回來”完全沒毛病,人家就有這個資格!

    來人從午門外一步步走來,一臉疲憊,雙眼滿是紅絲,彷彿徹夜未眠一般,頗有些憔悴!

    但這些都絲毫不掩其高大威嚴的形象。

    覃公公低眉順眼地跑到來人跟前,雙手恭恭敬敬地將密摺遞了過去,諂媚一笑道:“您回來啦?”

    “嗯,發生了何事?”來人問道。

    覃公公忙不迭小聲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而此時,眾人也正一一對著來人行禮。

    便是周尚書也是先行了禮,沒說什麼。

    能有如此氣場之人,當然是懷恩公公。

    懷恩公公接過密摺,淡淡地對著周尚書道:“陛下龍體欠安,稍後我自會將密摺呈上,至於最後的十名榜單,勞煩周大人先將之公之天下!”

    呃……

    這個!這個!

    這個訊息對於周尚書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這怎麼可以!

    這份密摺是有時效性的,可不敢耽擱,再拖下去的後果,萬一士子鼓譟起來,後果難以預料。

    “可是,可是,這需得皇上立時裁斷的啊……”周尚書大急,取出那份文卷,指著上面的畫了紅圈的話據理力爭道:

    “公公請看,這豈是人臣該有的話?!”

    那畫着重重紅圈的“有堯舜之君則必有堯舜之臣,有桀紂之君必有桀紂之臣也。”“若堯舜之臣生於桀紂之世,桀紂之臣生於堯舜之世,為之奈何?”

    歷歷在目,頗有些觸目驚心的味道。

    不等周尚書再說下去,懷恩公公又面無表情地說道:

    “陛下乃是中興之主,有包容四海之胸懷,幾句真話有什麼聽不得的?!”

    懷恩這話便是最終判決,一錘定音了。

    周尚書聽了這話,腳下一個踉蹌,心中頓時內牛滿面。

    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倒是其次,皇帝什麼時候喜歡聽“逆耳忠言”過?

    愛好不會變得這麼快吧?

    說變就變,真真是伴君如伴虎也,以後還能不能愉快地拍馬屁了?

    實則懷恩公公作為唯一全程見證了成化皇帝第一次微服出宮的人,心裏也是感慨萬千!

    難道本公公會告訴你其實皇帝本人早就看過這篇文章了麼?

    皇帝終於走出深宮,見識了“民間疾苦”,這一點很是值得肯定。

    可這篇文章的透過,是皇帝在兩個女人的“威逼利誘”之下苦著臉答應的,這到底算不算中興之主?難說得緊啊!

    “吧嗒”一聲,周尚書手上的文卷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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