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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方氏族長

    老傢伙不是別人,乃是方家村穩坐了三十年頭把交椅的方氏老族長。

    微微一怔,方唐鏡就朝著老者施了一個長揖:“族伯,小侄這廂有禮了。”

    方唐鏡行禮的時候,動作有些僵硬,沒辦法,畢竟是初學乍練,還做不到行雲流水。

    不過面上倒表現得十分尊敬,完全挑不出刺來。

    在大明,官府的公職人員編制只到縣一級,廣闊的鄉村就只能靠這些宗族和鄉紳維持著基本的秩序穩定。

    如此一來,一村的族長權力就大得驚人,集後世的村長,公檢法司諸長等等一系列的職能於一身。

    小到分工攤派搶水斗毆,大到傷人搶劫夜踹寡婦門,只要不是人命官司或者謀反這樣的大事,縣裏的衙門一般都由得當地的宗族族長處置了事。

    並且量刑尺度相當寬泛,是浸豬籠活埋還是幽禁面壁又或者罰跪打罵幾句了事,端的只看族長心情好壞。

    雖說官法如爐,可鄉下卻確確實實是人治的社會,當然,這個人指的就是族長鄉紳。

    方家村的族長當然也姓方,具體名字方唐鏡不記得,現在腦裡還有些混沌,前身的記憶仍處於混亂狀態,還需要慢慢開發整理。

    方唐鏡只是昨天在病榻上見過族長一面,也沒敢多說一句話,生怕被老族長髮現前任秀才其實是被借屍還魂的事實。

    對於權力,方唐鏡還是很尊敬的,哪怕只是一個沒有品級的族長,至少在這個七百多人的鄉村裏,老族長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對皇帝必須有尊敬。

    面對恭敬有禮的方唐鏡,族長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

    如同三伏天喝了冰鎮的酸梅湯一般,渾身上下三萬六千毛孔都說不出的舒坦受用。

    方老族長年青時也是個讀書人,考中過縣試童生,這也是他能當上族長的最大憑仗。

    所以他很享受讀書人這個身份,覺得比之那些泥腿子倍有面子。

    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啊!自己好歹也屬於士這個頂級階級檔次中的一員。

    因此他對於方唐鏡這個讀書人是極看重的,便連方唐鏡剛纔施禮時的僵硬也看作是穩重端莊,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看看,讀書明禮的人就是不一樣,哪像那些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粗鄙村漢,連拱手都是歪歪斜斜的,沒個正形。

    “賢侄身子可好些了?”方老族長挼須問道。

    “有勞族伯掛記,小侄感激不盡,身子已無恙了。”方唐鏡神情之恭謹,如同對著祖宗牌位。

    方老族長更加滿意,他背起手,頗為威嚴的點了點頭才道:

    “老夫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自幼讀書便是極出衆的,百年以來,本宗只出了你這麼一位秀才公,委實祖上積德啊……”

    方唐鏡臉肌抽了抽——這話說得……,合族上下百年只出了一個秀才,是祖上無德才對吧?

    方老族長接著卻嘆道:“可惜了,你讀書雖厲害,性子卻太剛烈,行事終究還是太沖動,昨日投井險些就要了你的性命……”

    方唐鏡還能說什麼?只好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他其實很想告訴老族長,昨日投井已經要了方相公的命,現在的方相公正處於鵲巢鳩佔的狀態,究竟是生是死,這就是一個薛定諤的貓,到底是哲學還是量子力學自己也吃不準。

    方老族長絮絮叨叨一番,忽然話風一轉道:

    “賢侄啊,如今你已是白身,我那亡去的十八弟雖說給你留了五畝良田,但你自小兩手不沾陽春水,一心只讀聖賢書,怕是土裏刨食的農活樣樣不會,對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這……面對方老族長的問題,方唐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種田?象他這種幹大事的人,種田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絕不可能將寶貴的青春虛耗在田間地頭。

    老天爺送他穿越過來,又給了一張作弊的臉,若是庸碌而過,自己對得起誰?

    將來有什麼打算?這個說起來話就長了,至少有一匹布那麼長。

    數百年的代溝隔閡也不是三天三夜就能說得完的,你確定要聽?你能聽得懂?

    方唐鏡眨眨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幼齒一點:“請族伯指教?”

    “指教”帶有指點和解惑的意思,乃是學生向師長求教的用語,這讓老族長滿意得直想哼哼,半眯的眼睛滿是笑意:

    “你雖是被革了功名,可公道自在人心,十六歲便高中府試第一,任誰也不敢忘記你曾是松江府的第一秀才,別說是方家村,便是整個南直隸也是排得上號……”

    方唐鏡先是愕然,接著便又驚又喜。

    驚的是早知道自己曾經是秀才,卻沒想到前任居然還是個學霸,不但十六歲考上了秀才,而且還是府試第一,這是什麼?學霸中的考霸啊!

    由古至今,國人就有信奉神童的情結,信奉“當官須趁早,及第必爭先”。

    越是年輕的讀書人越有前途,也越是吃香。

    先不說寫下“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十四歲中進士的北宋首相晏殊;

    也不說那寫下“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的前朝神童汪洙。

    國朝就有諸多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單說其中一人就讓人高山仰止:

    此人便是解縉,五歲開蒙,七歲成詩,十二歲明經義,十七歲鄉試解元,十八歲進士第十名,三十五歲便做到了內閣首輔。

    總裁《太祖實錄》,主持編纂《永樂大典》,著作等身,其人一生,無論文采政績還是人望,貫穿整個大明,都是後世讀書人仰望的偶像。

    縱觀整個大明朝,凡二十歲左右中進士的神童,莫不是有大成就之輩,比如於謙,費宏,張居正,嚴嵩,楊慎,徐琦,薛瑄。雖說下場大都有點慘,卻也大多在青史留下濃重的一筆。

    整個大明史,神童情結都是相當嚴重的。

    喜的是這十六歲中秀才的身份足以讓自己揚名立萬,開拓出無數條財路。

    名這東西,自古便是一把雙刃劍。

    一方面文人相輕,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出名,這便是文無第一的由來了。

    另一方面,人們又對懷才不遇,身世坎坷的文人充滿了同情。

    比如蒲松齡,曹雪芹,唐伯虎。一提到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掬一把同情的老淚。

    所謂名利不分家,有了名,利還會遠嗎?

    有了第一秀才這張悲情牌,盜版什麼詩詞歌賦千古名篇豈不是順理成章?

    且不說什麼“人生若只如初見”“為誰風露立中宵”之類的驚豔。

    單說《西遊記》《聊齋志異》《紅樓夢》這些膾炙人口的名著都還沒影吧?

    若是刊發於世,光稿費就能數到手抽筋,流芳千古什麼的毛毛雨啦。

    能從一個廢物身份中挖掘到閃光點,並引申出無數金光大道,方唐鏡不得不佩服自己!

    原來自己除了帥,也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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