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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臨戰賦詩

    傍晚時分,篝火處處。

    一群肚子吃得滾圓的殺才倒地就睡,鼾聲四起,呼嚕震天。

    到了午夜時辰,就要叫醒大夥,出發拼命了。

    方唐鏡,徐小公爺,侯明三人自然是沒有睡,還要再商量一下夜襲的事情。

    雖然早已制定好了計劃,可簡短的商量了一下,三人還是吵了起來。

    “什麼?小公爺要親自帶隊?恕我老侯不能苟同。說好由我老侯帶隊的,怎能臨時變卦了呢!臨陣換帥,這可是兵家大忌。”侯明一個頭兩個大,若徐鵬舉不是小公爺,他能啐他一臉。

    其實侯明本來想說:

    “你他嬢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那塊料嗎?不拖後腿就不錯了!胡鬧也要選個時間好不好?”

    徐小公爺也是急了,“侯大哥,我知道,我初次帶兵,表現不咋的,本人又非是武藝嫻熟,親自帶隊怕是會丟了性命。可你想啊,我是魏國公的世孫,在這樣的戰鬥裡,我不上誰上?”

    徐小公爺嘆了一口氣道:“我爺爺常說,咱們徐家要就不上戰場,上了戰場就只能做兩件事,要就勝,要就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我徐家列祖列宗,一門忠烈,沒一個是對不起朝廷對不起皇上的,作為世孫,我自然也不敢給祖宗丟臉的,所以我徐家可以勝,可以死,就是不可以丟人。”

    說到這裏,徐小公爺又重重嘆了口氣,感慨起來:

    “我到了這裏,就是上了戰場,若是不衝在第一個,就是縮頭烏龜,若是被爺爺知道了,不打死我也會奏請聖上,另立世孫,這個恥辱,你說,我能承受得了嗎?

    再說了,這裏的兵,一大半不是我的家兵就是我借來的兵,今晚這領兵先登的任務,若是沒有我老徐衝在第一線,大夥會拼命嗎?

    敵軍可是五百多的六百的悍匪,不是五百多隻狗子!咱們以一敵二敵三,不玩命是不成的,沒得商量……”

    “不成!兵兇戰危,你又沒有經驗,萬一玩完了怎麼辦,我老侯可擔待不起。”侯明一步不讓,還是讓了半步道:

    “最多,你跟在我身後,要死一塊死。”

    “這倒是好,可這監軍的活總不能讓方賢弟一個書生來做吧?”徐小公爺先是大喜,跟在侯明這老殺才身旁,生存機率至少增加一倍,可接著就是神情一暗。

    在他想來,打仗豈能沒有監軍執法督戰?方賢弟可不象自己多少打熬過一些武功,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原本在三人的計劃裡,方唐鏡是不隨軍參戰的。

    方唐鏡倒是不以為意,他在之前的計劃裡沒有出戰的意圖,倒不是怕死,而是自己運籌帷幄之功已經夠大的了,現在還不是高調的時候,首攻還是要分給徐鵬舉和侯明兩人才好。

    既然現在非自己出麵不可,方唐鏡倒也不怵,相比起兩人,他還是處於後方,安全更有保障,便說道:

    “不妨事的,你倆帶人衝殺進去,敵軍群龍無首,亂作一團,哪裏顧得上我。完全沒什麼危險。不過呢,侯大哥剛纔說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兵兇戰危,咱們都是頭一遭,若是愚弟指揮出了什麼問題,出現了漏網之敵,可怪不到我身上。”

    不要以為監軍督戰就是撿人頭立功的,全軍就這麼點人,所以督戰隊的四十人還承擔著後備隊和救火的重任,哪裏吃緊就要及時出現在哪裏的。

    方唐鏡之所以敢答應接替原先商量好的徐鵬舉位置,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督戰隊乃是方唐鏡執意挑出來排練過戚繼光的“鴛鴦陣”的。

    雖然只有四十人,三個小隊,但據方唐鏡估計,運用得好的話,實在是可以當作百人隊來用的。

    其實在路上,大夥抱怨不斷的原因裡,有很大一部份是方唐鏡執意要挑人出來訓練這勞什子的“鴛鴦陣”。

    你說統共就這幾天時間,先不說大夥急行軍之餘早沒了精神體力,還玩什麼加訓,就是真的用心訓練,幾天時間也練不出默契,徒有其表罷了。

    但方唐鏡執意如此,誰也攔不住,也就隨了他。

    方唐鏡的想法很簡單,臨陣磨槍總好過不磨,臨時抱佛腳總好過不抱,人都是逼出來的,若都是一帆風順,誰會逼得自己一身才華,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

    更何況,對於一個戰場上的初哥來說,陣而後戰絕對比混戰來得佔便宜。

    三人說到這裏,事情就算定了,打頭陣就交給了侯明和徐鵬舉,方唐鏡押後督戰和救援。

    徐小公爺拱手對著兩人致謝道:

    “謝過侯大哥,謝過方賢弟,其實,我就算是死在這裏,也算不錯。當今陛下寬厚待人,我死了,陛下也會念在徐家世代忠烈的份上,不會在劫貢銀大案上讓徐家臉面太難看。”

    說到這裏,徐小公爺突地想起什麼,對方唐鏡說道:“方賢弟,還得麻煩你口占兩句慷慨赴死精忠報國之詩句,若是為兄不幸殉國,臨死前也好吟上一吟,羞煞敵軍!”

    噗,噗……

    方唐鏡和侯明不約而同地噴了,噴了徐小公爺半邊身子都溼漉漉的。

    說好的肅穆莊嚴呢?

    這貨腦子沒毛病吧?

    你當是來郊遊玩文會麼?這是玩命,不是玩女人,更不是玩文藝!

    敵人可不會被你一句歪詩吟死,更不會被你感動得主動投誠,最大的可能就是更快地手起刀落,砍了這顆狗頭!

    都什麼時候了,你酸不酸?

    兩人噴的是茶,可用來盛茶的卻是就地取材的大竹筒,一喝就是一大口,噴出來的不要太多。

    徐小公爺抹了抹臉,苦笑著道:“不是我老徐突然發瘋,實在是你們不懂這裏麵的玄機。”

    說到這裏,徐小公爺壓低聲音,振振有詞地解說起來道:

    “咱們勳貴之家,死也是有講究的。若是本人戰死,你們報到了朝廷,若是光有武功,沒有文彩,便顯得不夠慷慨激昂。

    自從文文山先生臨刑前留下‘人生自苦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嘖嘖,何等高大上,咱們武官便可以有樣學樣了,不知趣的,大多倒了大黴……

    內閣和兵部那些的狗官例來的通病,就是棺材裏作詩,死了也要酸。

    所以若是咱們做武官的若不能學文山先生,臨死時賦詩一首,這些傢伙便不會有什麼觸動,沒有發自內心的觸動,撫卹和追封什麼的就沒法上檔次,咱死了豈不是虧大了?”

    我……勒了個去的!

    果然人生處處是套路!連死一個也是大有講究。

    侯明和方唐鏡兩人面面相窺,終於理解,徐家能世受皇恩,不是沒有原因的。

    “咳,咳……這個……嗯,有了……”方唐鏡不能不給這個面子,這可是臨終浩氣詩。

    搜腸刮肚一番,方唐鏡很快找出一首合適的詩來了:

    “《凱歌》,銜枚夜度五千兵,密領軍符號令明,狹巷短兵相接處,殺人如草不聞聲。”

    “好!好!好!”方公子在詩詞方面的天賦果然如同他弄錢的本事一般人品堅挺,從不讓人失望,徐鵬舉和侯明擊掌叫好,都是有些上頭。

    這可不就是今晚的預寫麼,妳妳的,殺人如草不聞聲,這句當真是撓到了點子上,爽得緊!

    “若是‘殺賊如草不聞聲’就更加好了!”侯明擊節的同時也提了一個小小的意見。

    “老侯,你他嬢的不讀書現在吃虧了吧?”小公爺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為什麼不用‘殺賊’而用‘殺人’,說明敵軍也不是善茬,咱們兄弟也是死傷慘重,浴血而戰的,敵強我更強,這才顯得咱們兄弟為國盡忠,視死如歸之心可鑑日月啊!”

    “呀!原來如此。”侯明給了自己額頭一下,終於開竅,“一字之不同,意境完全不同,真真是國手,果然大妙!”

    任誰讀來眼前都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慘烈廝殺景象,若是這樣的詩還不能觸動那些狗官……

    那……你特麼的還是人個麼?

    至於五千兵是不是有些誇張?

    藝術嘛,總是允許有些加工的,小細節完全可以忽略不記。

    侯明垂涎不已,便道:

    “公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咱老侯沒功勞也有苦勞,萬一今晚掛了呢,你……”

    “靠……烏鴉嘴,你當我是詩庫麼,張嘴就來,你倆今晚誰光榮了誰就是這首詩的主人,但願用不上,我明日再補一首給你倆以備不時之需。”

    爲了一首詩去死,到底值不值,這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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