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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帝苦厭之

    應天巡撫也稱天下第一巡撫,雖只是從二品,卻能節制南京城裏的諸多正二品的尚書堂部們,乃是天下巡撫裡權力最高的一位。

    因此朝廷很少設應天巡撫一職,除非有大事發生。

    王恕,是一個好大臣,一個令皇帝頭禿不已的大臣。

    其人不但忠直耿介還直言無忌,以公正無私著稱,在海內聲望極高。

    當今皇帝朱見深是個很專業的宅男天子,對王恕這位動輒直言敢諫的大臣當然比較煩。

    史書上記載是這樣的“帝甚厭苦之……”。

    所以將王老頭打發到南京左副都御使的位置養老,不肯留在京師讓自己不得修仙。

    然而王恕不僅沒有服老,也沒有老得掛掉,竟然老當益壯,在任上十多年兢兢業業,做出許多成績。

    最讓天子無語的是,這老頭都甩到南京了,還非常喜歡有事無事便上奏章教訓朕。

    以至於只要天子行止不端,朝野上下就會時常唸叨:“王公的奏章怎的還不到?”

    到了現在,天下都一句流行話,“兩京十二部,唯有一王恕”。

    意思就是如今朝堂一塌糊塗,南北兩大京師的六部加起來都沒有什麼像樣的大臣,只有一個王恕成了大明最後的良心。

    當然,越是這樣,皇帝越是不可能將之調回北京,只要你呆在南京不來煩朕就好。

    又是一屆鄉試到來,由於前幾屆鄉試各地都有些弊案,天下譁然,尤其以南京士林輿論最大,御史言官們天天上書聒噪,讓皇帝很是煩躁,竟是少見的失眠了。

    迫於壓力,也爲了擺脫失眠,皇帝不得不啟用王老頭為應天巡撫。

    巡撫亦是當地鄉試的總提調官,舉凡科場事務一應俱管,監督本屆鄉試。

    正所謂無欲則剛,鐵面無私的王恕絕對不會讓朕失望的,於是皇帝的睡眠正常了。

    壓力轉嫁到了王恕頭上,這對歷經無數大風大浪的王恕來說不算什麼,該喫喫該睡睡。

    可最近這兩日,王恕竟是少見的失眠了。

    能讓王恕這個天下第一巡撫失眠的,自然不是小事。

    案上三尺來高的案牘,說的只有一件事,“場外賣題”。

    鄉試必然是作弊的高峰,這已經是定律,而且作弊的手法層出不窮,真要細究起來,三天三夜也是說不完的,玩的就是一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遊戲。

    這在朝廷和士子心裏都是心知肚明的,就看誰鬥得過誰,願賭服輸,誰也無話好說。

    可事先透露考題這種事情就讓人極為不恥了,不但是朝廷不恥,就是天下學子也是極不恥此等行為的。

    這種完全破壞作弊潛規則,只有極少數人才能享受的特權式作弊,最大的受害人卻是朝廷和生員兩方。

    但這種作弊方式也是最隱蔽的,往往只有當事雙方知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讓別人無從查起,成功率也是最高的。

    可怪事年年有,今次特別多,現在世面上幾乎所有的作弊流言都指向呼聲最高的那二三十位各府案首,且言之鑿鑿,說這些人已經得到事先透露的考題。

    若是以往,大可以不把它當回事,考題要在大考的前一刻才能決定,他王恕身為巡撫,自己到此時也是不知道的,那些生員怎麼可能知道,這不是開玩笑麼?

    而且洩露考題這種事最是隱秘,也最忌諱人多口雜,所以就算是真有此事,也當在暗中前行,哪裏可能象現在這種鬧得沸沸揚揚,唯恐天下不知似的,嫌命長了麼?

    且作弊的方法無數種,流言也可以有無數種,為何整個南京城現在輿情口風彷彿商量好了似的,就只指直指“洩露考題”這一種?豈不是咄咄怪事?

    而且據這些情況裡分析得出,謠言所指雖然有多達三十多人,但其中最多的卻是一個名叫方唐鏡的生員,此人身負的謠言足足是其他人的三倍還多。

    鑑於考題乃是主考官與監考官共同出題,且是以主考官為主,若真有提前賣題的嫌疑,也定是主考官嫌疑最大。

    如此說來,這次的謠言似乎並不僅僅只針對這些士子,針對主考官的意圖似乎更多一些。

    可一差人打探這方唐鏡的生平和他與主考官李士實的關係,便又相當讓人愕然不解。

    方唐鏡與本次主考李士實有過一些不太愉快的過往,兩人屬於最不可能狼狽爲奸私通考題的關係,沒有之一。

    這就相當矛盾了。

    難道說是有心人針對這兩人的一個陰謀?

    關係越是梳理竟變得越加複雜。

    如此詭異的謠言,給這次鄉試披上了一層撲朔迷離的濃霧,讓人莫名其妙。

    如此詭異情形,還是王恕為官以來僅見,他似乎從中嗅到了濃濃的陰謀味道。

    一連數日,加派人手打探,得到的訊息越來越多,可最終繞來繞去,仍是方唐鏡的風頭最勁。

    王恕手裏拿著這份名單,三十一名頂尖計程車子,都是南直隸最精英的讀書人,那怕只憑真才實學的考,錄取的機率應該都在五成上下.

    王恕實在不忍這些人牽連到科舉舞弊的案子之中,要知道,一旦牽扯進這樣影響巨大的案子當中,十有八九是要終身禁試的,一輩子就算是廢了。

    王恕很想將這些人都召集起來訓斥一番,卻知道這根本無用,在事發之前,沒有人會相信自己會事發的!

    想到這裏,王恕就打消了藉着開文會將這些人召集起來的想法。

    作為一地的最高長官,值此國家掄才大典,王恕勢必要將所有不穩定因素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便想著不如干脆自己親自微服私訪一番,一來掌握民風輿論,二來也好藉機會一會名單上的這些人,做到即便是萬一有事,心裏也有點底。

    當然,從來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微服私訪”,作為巡撫,王恕手下有自己的標營,出門少說也有上百細作開道,暗地裏將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清除。

    老頭是個行動派,說做就做,不多一會,巡撫行營的後門,就出現了一名穿著灰布長衫的老儒生,不一會就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毫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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