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畫虎成貓
都說飽暖思霪欲,酒足飯飽之後,徐小公爺終於和方唐鏡一起連夜出發,向着自己心心念唸的“千美同場的大場面”興高采烈地進發……
“賢弟,沒走錯路吧,怎麼陰森森的,滲人得緊……”一陣陰慘慘的夜風吹來,徐鵬舉渾身汗毛矗立。
現在的“培訓班”,由於人滿為患,錦衣衛校場不堪重負,早已轉移到了平整出來的“西山服裝中心”,也就是之前的亂葬崗。
經過上千人的日夜勞作,五日前已經將這片土地平整完畢,且搭起了數十座大房。
搭房用的是竹木結構,倒是比平整土地要快得多,基本上平整到哪裏就可以搭建到那裏。
當然,這只是初期草建,日後自然是要慢慢換到青磚房的。
雖說整片亂葬崗都已經平整過,派了兵丁防守,可外圍的道路和環境仍是從前的老樣子。
一行人打著燈籠過來,經過無數破敗的亂墳,夜裏陰森的夜梟尖叫,突然從身邊躥過的不知名蛇蟲,最可惡的是那若隱若現的慘綠鬼火,早就讓人膽邊生毛,酒醒了一大半。
“稟公子,錯不了,過了前面這座小樹林就到了。”伍捕頭在兩位公子身側伺候,手按刀柄,說實在話,他雖然膽氣頗豪,但也有點毛毛的。
“是愚弟考慮不周,早知道就走水路,乘船到了新碼頭再直接上岸,只用走幾百步可到了。”方唐鏡自責,只顧著帶徐鵬舉領略松江府的夜景了,不知不覺就走了出來。
實際上方唐鏡也是亂葬崗平整之後第一次來,雖然各項規劃是他給出的方案,但實施卻是一直由汪芷自己在操作,具體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他也不知道。
好在過了前面這片小樹林確實也就可以看到不遠處影影綽綽的燈光,在漆黑的曠野裡,陡然有大片錯落有致的燈光,高高低低,足足佔地數百畝,竟給人恢弘寥廓的視覺衝擊,頭頂上漫天繁星,身側是大江奔流,一時之間竟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大手筆,好地方!”徐鵬舉見狀嘖嘖稱讚,渾然忘記了之前的被鬼火出沒嚇得臉色慘綠的情形。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方唐鏡一時忘形,不覺就吟了出來。
“好詩啊好詩,公子大才,出口就成章,真真是咱們松江百年不遇的天才。”伍捕頭狂拍馬屁,他那裏知道詩詞好壞,反正聽著提氣,反正公子做的詩總究是最好的就對了。
“你他嬢的不學無術,這是杜工部的絕句,本公子一時興起,借了人家的詩句而已。”方唐鏡鄙視,拍馬屁也要有點水準行不?
“嘿嘿,這位杜工部既然能得公子如此推重,小的有空一定拜訪,一定學而有術。”公子都看重的人,必定不凡,說不得要下點本錢結交。
一行人越走越近。
“滾,去叫門!”方唐鏡和徐鵬舉哈哈大笑,杜甫都作古不知多少年了,要你去拍馬屁?
此時“西山成衣產業中心”內外已經有大批人員駐紮,外面主要是幹活的工匠,爲了隔絕流言,內裡就由西廠調集的兵士把守,禁止接觸。
外人要進入到裡面,需經過一道大門檢查後才能放行。
老伍便大步上前,將大木門拍的“彭彭”作響,不多時便有人打著火把來到門後問道:“來者何人?”
伍捕頭喊道:“方公子帶貴客來參觀來了!快快開門!”
但是半晌卻聽不到動靜,伍捕頭不耐催促道:“磨蹭甚子,快些開門!”
便又聽到裡面那人回道:“中心重地,女子聚集,是以內外關防須從嚴!夜間落鎖之後,除非聖旨到來,否則絕不可開門!此為方公子與汪公子之約法也!”
伍捕頭,徐鵬舉與方唐鏡盡皆愕然,這廝明知是方唐鏡制定的約法,還敢拒不開門,這是哪來的腦梗人士?
伍捕頭直接用腳踢門,怒喝道:“裡面蠢貨聽清楚了,咱們方公子在此,你他孃的立刻開門!”
裡面又高聲道:“小人自然知道是方小師爺,可令不行則禁不止,卑職既然身負值夜之責,便不能失責!規矩不可壞也!”
老伍氣極反笑,手一揮,數名手下一起用力撞門,頓時將大門弄得震天價響,驚得裡面一派雞飛狗跳。
一陣忙亂過後,大門開啟,卻見常風等數人提著燈籠慌慌張張迎了出來,對方唐鏡打躬作揖道:“公子恕罪!小的們適才到了後山巡視,不知公子駕到,萬萬料不到這該死的門子竟敢擋公子大駕!”
徐鵬舉先前見居然有人擋路,以為方唐鏡與西廠合作中完全落入了下風,不由對此行的興致少了一大半。
徐鵬舉甚至在想著那“連鎖加盟店”的事,若是西廠如此強勢,連方唐鏡都不放在眼裏,那三方合作這大頭勢必要被西廠攫取,如此一來,合作還有甚麼意義?
此時看對方來迎接的人小心惶恐的樣子,又穿著百戶的制服,心下便又釋然,就知道以方唐鏡的性子,必不會在合作中處於太過弱勢的位置,那怕對方是西廠。
方唐鏡皺眉道:“適才那門子是誰?”
然後便見從常風身後閃出一個五大三粗的年輕後生,納頭便拜道:“恩公在上,小人西偵輯事廠總旗王大柱。”
王大柱?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的樣子,略一思索,方唐鏡便想起來了,這人可不就是江泉縣的“民意代表”?自己推薦汪芷帶入京城的那位。
“汪公子呢?怎麼不見他?”方唐鏡問道,汪芷不在麼?
“回公子,汪公子去了華亭,聽說近期那裏出現零星倭寇,汪公子便帶著江泉巡檢司的人手前去剿滅,交待下來,工坊現在由方璇教官全面管理,當然,汪公子也吩咐了,若是方公子有令,讓弟兄們如同是汪公子親臨一般,不敢怠慢。”
方璇便是璇姐兒的新名,她原先姓何,但重上戶籍的時候,她死活不願改回原姓,便用了方家的姓,對這點,方唐鏡也不知說什麼纔好。
不但如此,很多原先買回的女孩重入戶籍的時候都沒有選擇原姓,有不少女子還改了汪姓的,可見汪芷也是相當得人望的。
方唐鏡神情便緩和了下來,汪芷在武事這一點上,還是和歷史上沒什麼出入,熱衷武功,雖然自己已再三告誡要她轉型,可遇到了倭寇犯邊這事,她還是不會放過的,恰好王巡檢的幾百精銳又在這裏閒著,她自然就手癢難耐了。
好在也還知道分寸,沒把正事忘了。
方唐鏡這才轉身看向王大柱,問道:“竟然是大柱兄弟,你攔著本公子不讓進!難道是忘了本公子這張臉麼?”
王大柱臉上羞紅,不住磕頭道:“小的不敢忘記公子再生大恩大德!只是規矩列得分明,放夜之後便不許出入......”
常風一腳把王大柱踢翻,怒罵道:“規矩你個頭!方公子就是規矩!”
方大公子在徐小公爺前失了面子,心裏早就窩火無比,尋思著就要把這王大柱臭罵一通。
可話到嗓子,方唐鏡忽然想到,這些規矩還是自己和汪芷制定的,西廠的人素來以汪芷的一言堂為管理準則,好不容易出現這麼一個依法辦事的正面典型,雖說二是二了一點,可自己若還要痛罵一頓,豈不更讓其他人有法不依,專一虛溜拍馬了?
方唐鏡張了張嘴,只得咽回罵聲,昧著良心讚道:“大柱今天做得很不錯,很是懂得執法如山,責任大於天的道理,爾等要向他學習!”
說罷,方唐鏡領著人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進去。
伍捕頭連忙跟上,小聲問道:“這狗才殊為可惡,公子為何不教訓他一番,讓他長長記性。”
方唐鏡還沒回答,徐鵬舉就在旁嘆道:“今夜才知,為何賢弟能成大事!賞罰嚴明,寧肯委屈了自己也不壞了規矩,為兄不如也。”
換了是他,是定要打得這狗才刻骨銘心才罷休的。
目送方唐鏡遠去,常風轉過身來便對王大柱罵道:“你這貨腦子有毛病麼?自己找死也不帶這麼連累人的!早知道這樣老子就應該派你到大同收集情報,跟韃靼磕死了算球。”
方公子跟汪公子好得都差點就同穿一條褲子了,擋住方唐鏡的性質比攔著汪公子本人性質還要惡劣,說不定汪公子爲了平息方公子的怒氣,一怒之下將咱們收入太監行列,這上那說理去?所以常風對待方唐鏡那是分外的戰戰兢兢。
王大柱很委屈的說道:“大人你說過的,這些女子乃是咱們西廠的寶貝,不可讓任何男子壞了名聲,且強調廠督大人正在嚴明綱紀的時候,要大夥表現得鐵面無私,不可撞槍口。”
常風氣得反手又是一巴掌:“叫一次門不開你是鐵面無私;兩次叫門還不開門,也勉強可以說是嚴守規矩;可三次叫門還不開,那就是蠢到撞槍口了!大夥都要吃掛落懂不懂!”
王大柱捂著臉委屈吧唧,“可是那日講規矩時,大人還說過細柳營故事,那周將軍連皇上都敢擋,最終不是到皇上賞識加官麼?”
果然智商是硬傷,常風都懶得打這貨了,“你他嬢的聽故事能不能聽完,老子那天還說了,那周將軍是得到皇帝加官沒錯,但沒幾年就被皇帝弄死球了!以後聽故事不要聽一半丟一半,畫虎成貓,後果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