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長篇大論
奏章長篇大論大幾千字,歌功頌德拍馬屁就佔了九成九,全是廢話。
突出的就是最後這麼一個十幾個字就可以表達清楚的意思。
你以為這幾千字的廢話真是廢話?錯了!
前面數千字的吹捧,與後面寥寥十幾字的請罪,形成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落差!
可以說,前面捧得有多高,後面這猝不及防的十幾字內容就讓有人多憤怒!
那麼這股怒意會落在誰的頭上,就不用說了吧?
你以為幾千字的廢話是不是太長了,讓人昏昏欲睡,忍不住會扔到一邊,沒興趣再看第二眼?又錯了!
偏偏以方唐鏡的文筆寫來,天花亂墜,從太祖到先帝,每一個都吹上了天。
十分清晰地表達了一個意思,從太祖到成祖再到先帝傳至當今至上,都是天選之子,是歷史的必然,是一脈相承的正確。
充分闡述了皇權天授的政治正確。
進而證明了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天變之警在於臣子無能,不能正確領會皇帝陛下天生正確的偉大思想……
奏章旁徵博引,彷彿講故事一般,簡直羞死天橋的說書佬。
連李知府這位受害者,也忍不住一口氣追完這彷彿傳奇話本一般的“奏摺”。
偏偏看完後還有意猶未盡的感覺。
這令得李知府十分羞恥,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傾向。
這種說書佬般的文體,簡直在玷汙了奏章這兩個字,也簡直是在玷汙讀書人這三個字。
但是,他卻註定能引起皇上的共鳴!
你方唐鏡還要不要臉?
不對,他這是以周鴻恩的口氣寫的,反正周鴻恩這貨已經是老貨了,臉皮應該夠厚,可以“好官我自為之,哪管人說三道四”。
於他方唐鏡名聲哪有半毫銅板的損失!
這傢伙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偽君子!
實錘了也!
方唐鏡這廝定然與皇上親近的太監有勾結,不然怎麼可能懂得皇帝喜好哪種風格的文風。
李知府又悲又痛,自己怎麼就沒攀上這條線呢!
當然,最令李知府自怨又自艾的是,自己怎麼就沒能早點認識到方唐鏡這朵奇葩呢?!
單單看這份奏摺,就不是一般的水平,對人性的拿捏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能把拍馬屁上升到政治正確的高度當朝不乏其人,別的不說,三閣老可都是此道中的絕頂高手,六部堂也是相差彷彿,乃是殿堂級的高手,其餘的人嘛,水平就參差不齊了。
以方唐鏡此時的功力,竟然隱隱有跟最頂尖一拔高手看齊的實力,豈能不讓人歎爲觀止?
這小子纔多大,十七不滿!再磨鍊個三五年還得了?
反過來說,這小子現在就如此不凡,難怪上次李大宗師,這次焦大人,他們這些人背後的勢力定要剷除方唐鏡而後快,原來別人早看出了方唐鏡的危害性和破壞力,如芒刺在背,不除不快。
當然,關於幕後黑手為什麼非要置方唐鏡於死地,還有許多內幕李知府並不知道,方唐鏡自己也在探究之中,這次設這個局,就是計劃的一部份。
但就算李知府再愚鈍,也知道自己成了別人的棋子,雖然上船的時候就有過這方面的覺悟,但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李知府還是憤怒了。
憑什麼死的就是我!
李知府想到這裏,腦子一熱,突然動手“次啦次啦”數聲。
方唐鏡的奏章在他手裏撕也了粉碎。
李知府雙眼血紅,象是輸光了籌碼的賭徒,他期望著看到方唐鏡驚怒交加的表情,既然中使已到,方唐鏡必然是來不及再另寫一份奏章了的,也算是自己最後的報復。
中使算是欽差的一種,主要是由太監向下麵傳達皇上的旨意,大多數情況下頒下旨意之後若無特別的吩咐大多數是會立即啟程回京交旨的。
這一點中使與其他身負皇命的欽差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所以李知府將方唐鏡這份奏摺撕毀,方唐鏡勢必不能將奏章交由欽使帶回交到皇上手裏。
而這份體裁特別的奏章若是走正常途經,經由通政司轉呈內閣再經司禮監再轉達皇上手裏,勢必傳得天下皆知,讓所有人都看清這個馬屁精的真面目,也算扳回最後一點顏面了。
李知府眨了眨眼,努力心平氣和地說道:
“對不住,方先生,本府一時喜極失手了,反正通篇文章都在你肚子裡,你就再寫一篇吧!說不定還會妙筆生花呢……”
李知府話還沒說完,就見方唐鏡從稿子裡又取出一封奏章,嘆道:
“實在對不起,學生沒有說明白,方纔那份奏章是學生的初稿,同樣的奏章,學生寫了兩份呢,一份比一份長,正不知交哪份好,恰好大人就幫了學生這個忙,實在感激莫名。”
方唐鏡將奏章一晃,這份稿子更長,洋洋灑灑看上去怕不有上萬字。
李知府吐血的心都有了,驚怒道:“你在戲耍本府麼?”
“太尊你又誤會了,學生在大牢裡有的是時間,多寫兩份有什麼了不起的。
更何況,學生乃是爲了太尊好啊,從今往後,太尊就有大把時間學習寫奏章了。
學生的謝罪奏章不過是個給太尊借鑑的樣板,最長的這份也才一萬零八十九字。
但太尊的請罪折卻要寫得更好,至少要一萬五千字才顯得發自內心深處的誠摯認罪吧?
萬一不夠誠懇皇上不願意砍你腦袋怎麼辦?所以一篇有意義的樣板文還是很必要的。
好歹太尊於我也算相交兩場,但現在……錢貨兩清,別想我還會幫你什麼了!”
李知府毛骨悚然,那句“皇上不願意砍你腦袋”,當真直擊心靈深處。
若是按照字面理解,不願意砍腦袋當然是一件好事,可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做“生不如死”的啊!
聽說詔獄有三十六種酷刑能讓人死得慘不堪言,卻有七十二種酷刑讓人後悔生在這個世上,最慘烈的事就是想死都死不了!
這些酷刑的名字光是聽聽就讓人嚇尿褲子的啊!
“這裏還算清靜,學生會交待他們好生照顧太尊,你可安心寫些東西,不會太久的。”
說到這裏,方唐鏡已經將所有的稿子裝進了一個藤匣裡,準備動身出去了。
沒錯,既然所有的牌已全部翻了出來,便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但李知府還知道,方唐鏡這一出去,自己就要永久留在這裏了,但還能如何呢?
擺在李知府面前的現實是——迴天無力。
李知府不自禁地站起了身想跟著出去,可雙腿一直髮軟,勉強撐著椅背,才能站起身來。
“不敢勞府尊相送,就此別過。”方唐鏡作揖,又嘆道:
“自此一別,怕是再難有什麼見面的時候,府尊可有什麼要對家人說的?”
“我,我……,本官……”李知府數次蠕動嘴唇,只能化作一聲哽咽道:
“十年寒窗,十五年苦心經營毀於一旦,李某……李某……”
他甚至已經預感到,作為罪人和背鍋俠,自己很可能是第一個被斬的!
沒聽方唐鏡說了,“不會太久的”這個關鍵詞麼?
李知府現在所有的心理防線都已經垮掉了,此時他想得最多的反而不是自己。
而是他李之榮完蛋了,那麼他的一妻三妾三子兩女又有誰能保全?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想至此處,對未來的恐懼已經超過了對方唐鏡的恨意。
有道是解鈴還須繫鈴人,現在可能只有方唐鏡可以出手救他上岸了。
故而最後,李知府也只能將目光定格在了方唐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