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持強凌弱
這是一枚毫不起眼卻註定不凡的令牌。
這是一枚看似普通,實則是西廠首領級人物才能佩發的令牌。
對應到錦衣衛相應級別上,至少是千戶級以上的人物纔有資格擁有的令牌。
“你,你…,我,卑……”侯明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語無倫次。
錦衣衛和西廠隸屬不同機構,都是直接向皇上負責,互不統屬。
程式上說,他完全可以不鳥這枚令牌的持有人。
但以西廠如今的滔天權勢,就算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在汪直面前也要伏低做小。
這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借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得罪了西廠的“上官”。
不過,這位“上官”似乎是暗衛,不然也不會委身於巡檢的職位上,在這個小白臉面前卑躬屈膝了。
而如今,這手持暗衛首領令牌的西廠“上官”,竟然不惜用身體為一個小白臉擋刀……
這小白臉什麼來頭?
侯明這錦衣衛出身是世代沿襲的,百戶身份卻是實打實一步步升上去的。
不是隻知仗勢欺人的無腦蠢貨,腦子裏頓時瘋狂運轉。
他還在猛想的時候,領口一緊,便被人拖狗一般拖向了城門外。
嬢的,什麼人敢對錦衣衛動手,侯明勃然大怒,便又要動刀。
抬頭一看,兇焰立滅,竟然是那小白臉,他什麼意思?
只見小白臉朝他眨了眨眼,這個動作實在象極了惡少在挑戲良家少女……
“你什麼意思,老子可不是隨便的人……”鬍子拉茬的侯明頓時心頭一涼,不帶這麼侮辱人的,也顧不得會不會得罪上官,張口便要呵斥。
老侯剛想呵斥,不料那小白臉倒先叫起了撞天屈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錦衣衛想幹什麼,放開我…我們焦大人代天巡按,必會為我作主,你放開我…”
嘴裏一邊說,還一邊拽著侯明飛快地往城門外一處視線死角走去。
此時眾人匍匐在地,聽到方唐鏡的叫屈聲,知道錦衣衛已是把氣撒在了方唐鏡身上,心裏莫不長舒了一口氣,活該,誰讓你挑事,不抓你抓誰!
最好一刀咔嚓了,這個世界就和平多了。
不過焦巡按就另當別論,方唐鏡這廝死到臨頭了還不忘攀咬自己,真真是難纏之極,這番就算渾身是嘴也別想說清了。
焦巡按越想越是兇險,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
兩人一到了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方唐鏡就放了手,開口道:
“侯百戶是不是得了上頭命令,要來查江泉縣貪腐事宜?”
侯明大口喘氣,猶豫了一會才答道:“在下確是接到上頭命令,要我仔細調查。”
他回答得模糊,並沒有透露具體要調查何人。
方唐鏡嘆道:“這件事讓你們錦衣衛出動,算是把事情擺在明麵了。這都是本人考慮不周,原本應該由西廠暗中進行就完美了!”
侯明不知方唐鏡深淺和背後的能量,聽他口氣如此之大,似乎這件事本就是他安排似的。
而且錦衣衛西廠他想調誰就調誰,這簡直……
候明一時摸不著頭腦,只能抱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心態,十分違心的說:
“大人不必自責,想必上頭如此安排也是極有深意的,事情就算難辦,也怪不到大人身上。”
方唐鏡點點頭道:“這話有理,若不是你們錦衣衛囂張跋扈,也不會搞得現在人人自危,本人想要引蛇出洞的計劃怕是行不通了。這個責任你得負。”
什麼玩意?!
侯明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再三再四回想之後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這小白臉說的這叫什麼話?!
什麼見鬼的引蛇出洞?聽都沒聽說過。
老子纔剛剛到江泉,連話都沒說兩句,哪裏知道你有什麼見鬼的計劃!
這差事還沒辦,差事辦砸的屎盆子就先扣了上來。
而且還找好了甩鍋的名目,這甩鍋的名目竟然就是錦衣衛囂張跋扈?
難道你不知道錦衣衛辦事,向來就是如此的囂張跋扈麼?
咱們天子親軍,怎的就不能囂張跋扈了?
說甩鍋都是輕的,若往重了說,這就是攀咬誣陷,而且物件還是錦衣衛!
錦衣衛向來是驕傲的,橫行天下就沒有他們辦不了的差事。
相應的,他們也是有羞恥心的,這羞恥心不是壞事做盡良心不安,良心這玩意他們早就喂狗了,他們羞恥心是辦砸了差事。
你可以威逼利誘,可以殘酷惡毒,可以囂張跋扈,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唯獨不可以辦砸差事,這是錦衣衛的家規。
侯明又再三觀察,確定方唐鏡表情認真沒有搞笑。
便忍住一跳三尺的衝動,陰沉著臉反問道:“大人你可知道,錦衣衛是做什麼的嗎?”
“錦衣衛是做什麼的”這個問題,三歲小孩都知道答案。
侯明的用意當然不是要方唐鏡回答,而是一種非善意的提醒兼警告。
言下之意就是,向來只有咱們錦衣衛誣陷別人,從來沒有人異想天開陷害錦衣衛的。
錦衣衛不誣陷甩鍋給你小白臉就不錯了,居然還敢想著誣陷錦衣衛!
方唐鏡彷彿看穿了侯明的心思,又道:
“我確實是安排好了人等他們自己跳出來陰謀敗露,要你們來的目的也是暗中做做打手,做點收尾擦屁股的工作。從頭到尾就沒人要你們高調現身,這怎麼能算是甩鍋?”
侯明反駁道:“在下只知道執行上官命令,照規矩辦事,根本就不知道你什麼計劃!又怎能及早配合?”
方唐鏡責問道:“無論如何,你到江泉之前總要派人來打一聲招呼吧?一聲不吭就直接拿人,莫非這就是你們錦衣衛辦事的風格?”
侯百戶相當霸氣回了一句:“咱們錦衣衛向來就是這樣行事的!”
正常情況下,一旦這樣的話說出口,這聊天便算是聊死了,再沒有了挽回餘地。
但方唐鏡不為侯百戶的霸氣所動,呵呵輕笑了兩聲,搖了搖不知從哪裏拿出來的摺扇,又緩緩收攏,看著侯明不作聲。
過了好一會,方唐鏡纔出聲道:
“你可知道,在錦衣衛裡,配合本人行事的後果如何了?”
這話怎麼聽著怪怪的?不應該是說“不配合本人行事的下場如何了”麼?
侯明只當方唐鏡是故意說反話,在威脅自己,心下冷笑,反問道:
“在下倒是很想知道,是誰?”。
方唐鏡相當爽快地公佈了答案:
“此人是你們南京錦衣衛裡的名人,紈絝劉百戶,你應該很熟悉,他爹是鎮海衛都指揮使......他非要跟本人配合,如今他大概是你們錦衣衛的千戶了吧?”
方唐鏡並沒有疾言厲色地威脅什麼,反而有點誘惑的意思,卻讓侯明嚇得汗毛倒豎。
紈絝劉百戶,不,現在應該稱之為紈絝千百戶,正是他的頂頭上司,這次任務也是他派自己過來的。
原本兩人平級,且那紈絝劉百戶資歷極淺,辦事能力又不行,本不可能如此快升遷的,所以這次升遷大家都覺得極為蹊蹺。
據說跟徐小公爺他們到松江府鬧了一出什麼,回來不久就莫名其妙升遷,當真令人摸不著頭腦。
可也正因為神秘才令人莫名心虛得緊,誰知道背後有什麼龐大的勢力在動作?
方唐鏡又冷哼一聲,“你以為本人為何能有西廠汪直派下的令牌?不要說你一個南京錦衣衛百戶,就是北京錦衣衛百戶,見此令牌,也不敢忘了自己的身分!”
南京與北京錦衣衛的身份和威風,兩者的高下之別,簡直就跟兩京的距離一般巨大。
侯明已是冷汗涔涔而下。
而且方唐鏡膽敢隨口直呼汪直的姓名,身份絕對不一般。
敢這麼稱呼的,要麼關係已是熟不拘禮,要麼就是勢不兩立的仇家。
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百戶可以得罪得起的。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
侯明怎麼能想得到,一個小小的江泉縣,裡面的水如此之深……
竟然隱藏著一頭巨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