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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明日廷議

    方唐鏡這邊十分不負責任地放了呂縣丞他們兩次鴿子。

    遠在北京城的成化天子,卻已經更不負責任地放了大臣們五六次鴿子。

    每次說好的第二天廷議關於地震天變事宜,都被成化天子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推脫。

    這讓朝中的有識之士十分不滿。

    一開始還給天子一些面子,漸漸地發覺不對勁以後,大家的怨氣就越積越深。

    說話也越來越不客氣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紙糊三閣老還能駕馭住局勢。

    可到了後來,漸漸地就流傳出了對三閣老越來越不利的流言。

    “彼輩尸位素餐,竟敢隔絕中外,阻塞言路,意圖何為?莫非想要挾天子以令天下乎?”

    有道三人成虎,類似的流言越傳越邪乎,漸有把三位閣老當成董卓曹操妖怪之流的意思。

    令得三位位高權重的閣老也是膽戰心驚,再也坐不安穩。

    “該死,袁彬手下那些人是幹什麼吃的,竟放任流言四起,攻擊朝廷。”次輔劉珝拍案而起。

    劉珝相貌堂堂,美姿容,可以說是大明文官的顏值典型。

    作為帝師,劉珝一向以敢言著稱,史稱其“善談論,天性剛直,遇人無矯飾”。

    也就是說,嘴炮十分無敵,只不過眾人都知其好為大言,是個色厲內荏卻纔幹不足的。

    “東劉先先怪錯人了,定是毛弘那老傢伙造謠中傷,不如東劉先生將之訓誡一番?”首輔萬安不屑地說道。

    劉珝罵袁彬這位年老昏聵的錦衣衛指揮使,似乎顯得自己十分剛烈。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這些謠言十有八九是毛弘這些言官故意放出來逼宮的。

    劉珝卻不敢罵毛弘,私心裏就是既想立牌坊,又不願意得罪言官,天下哪有這般好事。

    “萬眉州,你我雖所見不同,但你身為首輔,此時是不是要把精力放在國事上,專一陰陽怪氣又有何用。”

    劉次輔別的精不精不敢說,佔據道德制高點先扣大帽子這項技能卻是到了專精程度。

    當然,劉次輔是真正的,十分的看不起另外兩位閣老的。

    外間把他們三人封為“紙糊三閣老”,簡直拉低了自己的道德形象,自己豈是與這兩位鼠輩一丘之貉的人。

    因為被兩人拖累,所以劉次輔常常就無名火起,連首輔也是敢罵的。

    劉珝乃是天子潛邸東宮時的老師,不是那種翰林院掛名的侍講老師,而是真正最親近的太子侍講老師。

    就是現在天子見了劉珝,也尊稱他一聲東劉先生。

    所以這劉珝在內閣裡常常把首輔當次輔,惱起來半分不給面子的。

    乃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話可說”的典型。

    首輔萬安外表面寬和,內心卻是十分陰鷙,乃是那種“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的代表人物。

    不過他此時雖然十分惱火,卻也知道不是找劉珝算賬的時候,於是看向另一位閣老劉吉。

    劉吉看起來是三人裡最弱的。

    然而人不可貌相,他外號“劉棉花”,棉花者,耐彈也,也是歷經無數風雨不倒的人物。

    做官極得“笑罵由他笑罵,好官我自為之”的真髓。

    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的翹楚。

    見到兩位上司看向自己,劉吉兩手一攤說道:

    “這件事表面上看是流言,實則是在逼我們向天子進言天變之事,這事還是要問問懷恩公公的意思,你我都不能替司禮監作主的。”

    靠,滑頭!兩人心裏大罵。

    不過卻不能不承認,相比向天子直接進言,這劉棉花的法子倒也是個法子!

    能甩的鍋是堅決要甩的,三人都是精於此道的高手。

    於是三人共同就此事向司禮監掌印公公懷恩進言。

    他們原以為懷恩公公的臉色會十分難看,畢竟這種類似於逼宮的事換了是誰都難以接受。

    然而出乎三人預料的是,懷恩公公的臉色十分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早有預料,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就後日早朝議論天變事宜吧。”

    “呃……懷恩公公,您不用向皇上請示?”三位閣老詫異了,劉次輔便代首輔問了出來。

    “皇上早有此意,是我考慮不周,這才疏漏了,此時你等既然提起,加之百官焦慮,就不必再等了,後日早朝廷議,留一日時間給百官准備,後日了斷此事吧,實在也是再不能拖延了。”懷恩公公語氣裡流露出淡淡的無奈。

    他原本是想等南京那邊的公文過來,自己親自核實了松江府發生的事情再作決斷的,但百官如此相逼,也唯有早日作一個了斷了。

    只是如此一來,難免就遂了那江泉知縣的意願。

    懷恩一想到明碼標價,實在是心中萬般不願,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以後可就不好收拾了。

    奈何現在形勢比人強,皇帝和百官都是急不可耐,自己又怎麼阻擋得住,愛咋的咋的吧。

    想到百官如此著急要向皇帝進諫,以為可以狠狠地“忠言逆耳”一番,懷恩就不由有些為他們悲哀,何苦來哉。

    那江泉縣令的奏摺裡有一條說得沒錯:

    咱們做臣子的,天下有災,正該為國出力,多做實事,豈能所有的責任都往天子身上推,天變警示天子是沒錯的,但何嘗又不是警示天下臣子,捫心自問,曾做過多少為國為民之事?!

    懷恩總覺得這位江泉縣令很矛盾,很讓自己看不清。

    說那傢伙是奸佞吧,他實實在在的做出了為國為民的諾大成績。

    可若說他不是奸佞,又怎的做得出明碼買官這等事情出來?

    看不透,他很想現在就讓這傢伙來京述職,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物。

    三位閣老看著懷恩公公怔怔不說話,臉帶憂色,都以為這位忠心耿耿的大太監是在為後天擔憂,不由得連忙告辭,生怕懷恩公公反悔變卦。

    回到朝房沒多久,便有人將皇帝廷議的旨意送了過來:

    詔曰:四月二十八日集閣臣,六部,兩院,掌科給事中,掌道監察御史等,於文華殿廷議,朕亦親臨。

    三閣老領旨後,便向各部傳達了後日廷議的訊息。

    一時之間,朝野振奮,無數人摩拳擦掌,準備在明日的廷議上大顯身手。

    尤其是低位的年輕御史們,平日裏上不得正殿,乾着急卻使不上力久矣!

    朝會與廷議是不同的。

    朝會時,非五品以上官員不得進殿。

    而廷議,又稱為朝議,乃是為集思廣義而設,內閣和六科十三道在京官員俱都可以參與。

    而且不論職位高低皆可發言,此時不搏,更待何時!

    正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示,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這種成名的終南捷徑一年中也難得有一次,就看能不能把握住時機了。

    當然,老牌的言官們如毛弘毛大人他們早已胸有成竹,就等著這一天了。

    一時之間,整個北京官場都靜了下來,人人都在準備明日的廷議。

    即便是不打算當出頭鳥的,也在盤算著如何站隊的問題。

    如此重大的議題,定然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凡是強大的勢力都憋了一口氣要爭當主角的。

    當然,也有不少人是準備好了小本本,要將這筆帳暗中記下等待秋後算帳的。

    比如內閣的三位閣老就是這麼想的。

    雙比如,汪直,這位最記仇的大太監是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引蛇出洞,嘖嘖,這可是最能看清誰最不願意西廠存在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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