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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天降富貴

    劉指揮目瞪狗呆,“嬌軀劇震”!

    叫他“劉大侉子”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最討厭的那類人——曾經的自己。

    明明是個大老爺們,穿著比娘們還要花裏胡哨。

    頭髮上不知抹了什麼香油,油光鋥亮的,蒼蠅站在上面都得打一個趔趄。

    對了,頭上還彆着一朵大紅花,叫英雄花!

    雖說南京城現在流行這個,可一朵紅花插在一個男子頭上,怎麼看怎麼彆扭。

    臉上塗着脂粉,猛一看玉面朱脣,細一看,都被汗珠衝出一條條溝渠來了,太辣眼有木有?

    好在這廝舉止倒還正常,不然若是擺出個蘭花指來,劉指揮非吐不可。

    這活脫脫就是十年前的自己嘛!

    當年自己就是這身行頭才贏得“劉大侉子”的美名的,獨此一家,整個秦淮河誰人不知?

    正是“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想不到十年後竟然遇到一個另一個自己……豎子爾敢!

    不,比自己十年前還要臭屁,還要欠扁,還要青出於藍,這是要搶專利的節奏!?

    好,搶得好,搶得妙,這人名聲蓋過自己那是必須的。

    整個南京城有這身打扮,又如此高調不羈,直呼自己花名的,只能是一個人了……

    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公子。

    劉指揮發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尖叫,單是聲音刺在耳膜上,便是生疼:“小公爺!”

    聲音那叫一個親切孺慕,就如同遊子見了家長,狼崽見了頭狼,失散的敗兵迴歸了組織。

    什麼威嚴,什麼亂黨,什麼面子,什麼形象,都滾一邊去,小國公竟然還能記得我劉大侉子的名字,簡直是祖墳冒青煙,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劉指揮三步並作兩步,瞬間跨越樓梯的障礙,一下跪倒在徐鵬舉面前,抱著徐鵬舉的大腿,幸福的淚水嘩嘩直流,哽咽著道:

    “小公爺,末將…末將可找到你了,沒有愧對列祖列宗,我老劉家沒有愧對老公爺的恩情,我……”

    “起來起來,你這麼大一個人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咦,還哭,再不起來,小爺踹你了!”徐鵬舉毫不領情,作勢欲踢。

    劉指揮使一個骨碌翻身就爬了起來,諂媚的對著徐鵬舉笑道:

    “小公爺,您出來有些天了,也不給老公爺留個信,加之遭遇地震,地方上也不太平,老公爺他老人家擔心得緊,給各路兵馬都下達了‘海捕文書’,也是卑職命好,竟然得遇小公爺,當真是我老劉家祖宗保佑。”

    方唐鏡看得出來,這劉指揮的諂媚絕對不是硬裝出來的,他的演技還沒這麼好,這是他發自內心的諂媚。

    如果說提學官是天下讀書人的剋星,那麼五軍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就是天下世代相襲武官的剋星。

    明初五軍都督府可以說是兵權獨攬,視兵部如無物,可自“土木堡之變”後,權力被極大削弱,兵權被兵部操於手中,不過五軍都督府仍牢牢把持著對世代相襲武官的控制。

    魏國公世鎮南京,現任魏國公就是南京五軍都督府左都督,整個南直隸的最高軍事長官,他說的話就是軍法,而註定要接位的徐鵬舉,其地位在武官中之高就可想而知了。

    劉指揮若不是發自真心的諂媚這纔是怪事了。

    “爺爺他老人家就是人越老越小心,想我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又是熟讀孫子兵法的萬人敵,天下何處不可去得,有什麼好擔心的,哥幾個,你們說說,是不是這個理。”

    跟來的那些個勳貴子弟自然是個個沒口子的應承,徐鵬舉得意無比。

    劉指揮總算是控制住了臉皮狂抽這種不敬的衝動,他早已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想當年,他也是這麼認為的,別人也是這麼拍馬的。

    可真到輪自己統兵的時候才知道,什麼天下無敵,什麼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什麼熟讀兵法,全都是扯淡,當不得真的。

    若真有這般能耐,這江南地面怎麼可能還有這麼多倭寇年年為患。

    還是儘快把這位小祖宗送回南京纔是正道。

    “不知小公爺是否已經玩得盡興,接下來什麼時候回南京,還請示好,卑職也好回老公爺的軍令。”

    徐鵬舉這次是私下離家,原本只打算隨便玩三五日便歸家的,不料遭遇地震,這纔不得不逗留在松江府,加之又遇到好友朱胖子,這才逗留得久了一些,原本也是打算這一兩天便回南京的,不料就遭遇到了這場變故。

    他們當然不知道自己是被方唐鏡帶進了坑裏,只是以為被李提學官針對了。

    大明文官不把武官放在眼裏,這是人人皆知的事,然而也還沒到把勳貴不放在眼裏的地步,總體來說,文官勢大,勳貴們盤根錯節,勢力也不弱,基本處於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

    然而現在這李士實明顯是想搞事情嘛,看樣子就是想踩著他們勳貴的名頭往上爬的節奏!

    清流官上升的途經其實很窄,最快的就是做出一兩件震驚世人的大事,從而一飛沖天。

    現在李士實的所作所為,不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有拿他們這些勳貴子弟成就自己墊腳石的意圖。

    見劉指揮提起這事,一從勳貴子弟頓時就氣不打一處出。

    “回家?我倒是想回,可有人不讓啊!”徐鵬舉冷笑道:“不但不讓,還要將我們當亂黨辦了,妄圖踩著我們的人頭往上爬,簡直無法無天,現在我嚴重懷疑,這松江府到底還是不是我大明朝廷的治下!”

    劉指揮這纔想起,自己可不就是來清剿亂黨的?莫非這亂黨指的就是這幾位主子爺?

    劉指揮頓時就如同三伏天吃下了大碗冰鎮酸梅湯,全身無一個毛孔不舒坦,多麼美妙的滋味,多麼好的抱大腿良機!簡直是三百年一遇的絕世良機!

    當真是祖墳冒青煙,活該老子今年發達!

    劉指揮立即就氣衝牛斗,氣炸了肺,幾乎是咆哮道:

    “他奶奶的,這李士實好大的狗膽!咱不就是被無良奸商的訛詐,於是就砸了他幾張破桌子,撕了幾張破字畫,他一個小小的四品提學官竟敢污衊堂堂魏國公世孫為亂黨。是欺我江南官軍無人了麼?小公爺,您放心,卑職定為你討回公道……”

    他可是知道這些紈絝德性的,立即就將事情定性為普通的買賣糾紛,勳貴子弟買東西時候心情不爽了砸砸店再稀鬆平常不過,就算真按律法行事,也不過賠兩個錢了事,都不值一提。

    在他想來,這些紈絝子弟定然是強買強賣,店家不忿,這才惹得一眾紈絝火起砸店,實在算不上多大個事,這李士實如此小題大做,恐怕真是別有居心!

    “停,停!”徐鵬舉出離的憤怒了,一腳就踢了過去,怒道:

    “放你嬢的屁,你以為人人都是那等欺壓良善的二世祖不成!小爺可是守法良民,小爺今次可是行俠仗義,大義為民,打假文化圈,拯救人心世道,做的是天公地道的好事!”

    難得做了一次好事,竟然還被人誤會了,這是什麼世道?還有沒有公理?

    “是,是小公爺義薄雲天,豪氣干雲,民之父母,用心良苦……”劉指揮被踹了一腳,心裏卻極高興的,小公爺真看得起自己,竟然直接就踢了,這是心腹纔有的待遇啊!

    “你……”小公爺和他身後的一眾紈絝實在很悲憤,他們在南京城裏橫行霸道,不法之事做盡,應天府也不敢管他們。

    不曾想來了松江府自己不但沒招誰沒惹誰,還著著實實做了一件好事,竟然就禍從天降,堂堂小公爺和眾多侯伯之後竟被人誣良為賊了,這讓大家的臉面往哪裏擱?

    若是就這樣回了南京,跟紈絝圈裏的其他子弟碰面,自己的遭遇豈不成了年度最佳笑死人不填命的笑柄?

    面對劉大侉子的無恥阿諛潮,徐小公爺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說,他也是不信的,氣得笑了,拍了拍方唐鏡的肩膀道:

    “方兄弟,麻煩你把事情經過跟這自以為是的蠢貨說一遍。”

    “自當如此。”方唐鏡對著劉大侉子拱拱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經過完整地說了一遍。

    方唐鏡說得有理有據,又有眾多看熱鬧被捲進此事的無辜書生為證,還有那些被他們打假的字畫,以及兩名小廝為證,劉大侉子這才真正的信了。

    最後,方唐鏡總結道:

    “松江高爾夫乃大明之松江,如今竟成李士實之禁胬,連堂堂國公繼承人都敢誣陷,可見李士實是何等的狼子野心,目無皇上,目無朝廷……”

    句句誅心,論官場鬥爭,方唐鏡沒什麼經驗,可現在重要的是,他們佔理啊!佔了理,聲音自然就高!

    你李士實不是想誣陷我們這匪麼,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誣陷你心懷不軌,不過份吧?何況你四十年後還真的就這麼做呢!

    勳貴本就屬於無理也要胡攪七分理的非正常人群,更何況此時佔了十足十的道理呢?

    劉指揮大喜過望!天降富貴!

    自己不但搭上了小公爺這條線,還成了小公爺的心腹,今後數十年的富貴算是到手了!

    要知道,魏國公這個爵位可是世代相襲的實權領兵爵位。

    劉指揮是從千戶這個位子升上來的,千戶也是世代相襲的。

    巴結好了,這可是世交,世代的下屬,這富貴還用說嗎?

    這個機會,一定要牢牢攥緊了!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對了——天與弗取,反受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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