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叫我麼……大約……是吧？”

    在白羽聽來，美猴王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淡，最終幾乎不可聽聞了。

    此刻的白羽身如枯木，思如死泉，心神彷彿往無邊的黑暗中沉去。

    就在白羽漸覺思緒轉動緩慢之時，腦海之中的一片黑暗裡，驀然跳出一個惱怒的小人兒，扯著嗓子道：

    “自己要引人來，來了又不見，是何道理？！”

    忽又有一個滿面喜色的小人兒跳出虛空，喜道：

    “不來便不來，沒人管沒人問，不正好逍遙去麼！”

    又有一個大笑著的小人兒跳了出來，拍掌叫道：

    “正是正是！既然投身妖魔，便要行妖魔事，找個大山鑽進去，出門擄得行人歸！肥膩膩的吃他娘！”

    又有一個滿臉悲色的小人蹲坐一旁，哀哀哭泣道：

    “便是任你猖狂幾日，最終還是抵不過歲月無情，終究要化作黃土一抔……”

    幾人圍成一團自說自話，吵吵嚷嚷，相互看時，每個小人兒都是白羽，誰都不覺怪異，十分理所當然。

    幾人攪鬧不休，忽然發現幾人中間多出了一個小人兒，無人知是什麼時候來的，當然，也無人管他。

    那小人打橫著躺在幾人中間，慵慵懶懶的睡著，一臉恬靜淡然，只是嘴中嘀嘀咕咕說著囈語：

    “不要吵吵不要嚷，吵嚷哪有睡覺香。就在這混沌天地之間躺上一躺，那其中妙處心中早早先嚐。哎，爭得什麼功來起的什麼意，兜兜轉轉還要暗暗著急。果子就在那裏伸手便就可取，幹嘛非要別人摘下再遞了給你……”

    哪裏有人聽他，依舊自說自話。

    卻不料這囈語聲越來越大，以至於漸漸的壓制掩蓋了其他四個小人兒的話音，籠統間黑暗中就只有這幾句話緩緩震盪。

    這聲音如黃鐘大呂，夾雜在一聲聲呼嚕之間，直震的那四個小人兒全說不出話來，便有那小人兒鼓掌而歌，一縱身竟然跳進了地上躺著的那小人身子裡！

    有一便有二，剩下的小人也都無趣，一個個也跳進地上那小人身子裡。

    地上那小人兒恍若未覺，依舊熟睡，口中還在重複囈語，不停不歇。

    漸漸的，地上那小人兒越變越淡，最終竟然也消失不見！

    於是便只剩下了一片黑暗，無思無想，無動無念。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忽然一道熒光珊珊而來，行了不知多遠到此立定，而後沿著熒光軌跡，黑暗被一下撕開，一半變得灼熱滾燙躁動不休，一半變得冰涼刺骨寂靜不動。

    那火熱的推著冰涼的動了起來，緊接著越動越快，冰涼和燥熱竟然融合轉化起來，轉了不知多少時刻，竟漸漸散出光來！

    虛空中黑暗越來越淡，終於變得沒了，而後滿室皆白！

    叮咚一陣樂響，在極遠處閃出一座紫色宮殿，內裡有幾個童子走出，伸手捋著紫色宮殿的臺階一直往下伸，終於抵在了那點白光源頭上！

    “叮——”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虛空中忽然彌散陣陣香氣，遠處的那幾個童子趕緊跑到殿中，坐在蒲團之上，努力吸著香氣調息，而後他們的吐息再次消失於大殿。

    一念生時我便生，丹田之內放光明，邁入金丹得大道，從此日月伴我行！

    白光一片中，一顆滴溜溜圓的金丹赫然飄在虛空之中——金丹大道，悄然成型。

    沉坐如石的白羽形容槁枯，此時卻如吹了氣一般膨脹開來，直到他一睜眼，兩道金光一下飛出眼外！

    “賢、賢弟？！”

    白羽轉頭看去，美猴王溼淋淋的站在旁邊，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往上看了看，一柄柄芭蕉葉搭了個簡單的窩棚，雨水正順著葉柄“嘩嘩”低落。

    “大王！老神仙來了！”

    白羽笑著說道。

    美猴王咧嘴而笑，伸手捋了捋幾滴掉落白羽身上的雨滴，看著白羽頭上，笑道：

    “找什麼神仙，你自己就是啊。”

    此時白羽頭上，煙霞漫生化作一花，花上坐一童子，身長二寸二分，身穿紫袍，閉目垂首，打坐調息。

    白羽深吸一口氣，頭上煙雲隱匿不見。

    “賢弟，你好狠心啊，一坐三月餘，幾乎嚇煞了我！”

    美猴王呼了口氣，擠到白羽身邊，躲在芭蕉葉下，抱怨道。

    只是臉上還帶著笑。

    “多謝大王精心照顧，大王辛苦。”

    白羽笑著應道。

    “那倒是，很辛苦的！多鮮嫩的桃子啊，還得擠碎了餵你！哈哈！以後總也要你這般伺候於我！對了，賢弟如今可是神仙中人了？！”

    “不算不算，這纔是剛剛開始！”

    白羽笑道。

    “哈哈！我看你頭上生花，花中有人，還道你就要白日羽化飛昇而去了呢！原來這還不算，那正好我們還是一起去尋真仙！”

    美猴王此時方纔放聲大笑。

    這三個月的不離左右，就怕身邊之人就此沉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到今日兄弟不但清醒回神，而且修為大進，已然成為神仙中人，豈不是可喜可賀！

    白羽聽了卻是心中一動，恍惚間看到一座大山之下，蓬頭垢面的猴子眼神落寞，毫無神采……

    搖了搖頭，白羽輕聲淺笑：

    “大王，我的仙緣到了，你的仙緣也不遠矣！不如我們趁雨再走上一遍如何？！”

    美猴王心中暢快，連日裏的陰霾消失不見，一躍而起，豪氣干雲道：

    “走走走！不管什麼仙不仙緣，今日心中暢快，就與兄弟來個雨中同遊！”

    如今正是夏中近末，山間草木青翠，早熟的桃子掛滿枝頭，二人漫步行來，也不顧天上雨滴飄落，邊走邊聊，一舒往日煩愁。

    邊遊邊行，二人漸漸來到了白羽出生的那做小山山腳，驀然抬頭看去，一座小小茅廬正大敞著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