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鹿戰場。

    楚從瑆捕捉到這四個字，隱隱約約覺著是關鍵訊息。

    琵琶音與古琴一唱一和，就如一對追趕不休的戀人越過黑夜白日，山川河海，絃音嘈嘈，琴音渺渺……

    一曲終了，琵琶音故意稍稍弱了幾分，明顯是許氏勝出，不過她並沒展露笑意，而是眨了下眼，一滴淚滾露出來。

    洛恆“呀”了聲，立即起身道：“叫人過來。”

    叫誰？楚從瑆疑惑。

    只見許堯一邊擺手一邊找手帕拭淚，道：“我沒事，不過聽到琴音，稍稍有些感傷罷了。”

    楚從瑆和小冥君同時豎起耳朵，注意著幾個阿飄的談論。

    “也難怪，赤鹿一戰，這位姑娘贏了，卻也輸了個徹底，真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麼？你莫不是瘋了吧，她一個人就滅了我們整個國，若不是老大有令，而且我們已經死了，插手不了生前仇恨，不然我早找機會弄死這女人了。”

    “別說了，你從前剛來時，不也處處給她使絆子麼，要不然她這麼弱的身子是誰造成的？”

    “國師說得沒錯，一群死腦筋，不吃虧纔怪。”

    談論的功夫，洛府幾位醫師揹着藥箱急匆匆跑的過來為她把脈，陣仗之大，令人咋舌。

    許堯連連推脫說自己沒事，但看丈夫關心，還是將手伸了出去，細聲細氣地解釋道：“我也不知因何，這會兒竟覺著格外感傷難受，像是……忘掉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醫師開口道：“尊夫人可有受傷撞到過腦袋？”

    許堯道：“從未。”

    說罷，悄悄看了一眼醫師中一位年邁者，那人已經兩鬢斑白，沉默著，與獻殷勤者格格不入。

    “太陽太曬了，叫他去我屋中。”

    “好。”

    洛恆想也沒想，一口答應，畢竟在許堯提出的事情上，他從不拒絕。

    進屋後，洛恆悄悄將那枚香囊掛在了她的床頭，然後爲了不打擾許堯，負手退了出來。

    楚從瑆看見他面上滿是擔憂，提議道：“這麼多醫師，就只有那位能治得了你夫人，會不會其中有什麼隱情。”

    洛恆正色回答道：“我不會懷疑她的。”

    “這點我自然明白。”楚從瑆旁敲側擊道：“就怕她有難言之隱，不便告訴你”

    洛恆思量片刻，總算是在她的慫恿下繞去了後窗，容鬱抬步跟上。

    楚從瑆在轉身離去的前一步，衝小冥君打了個手勢，唇型無聲道：“抓住他們。”

    那些阿飄尚在議論。

    “洛恆去偷聽，嘖，他不是那樣敬重尊愛許堯的嗎？怎麼又改了主意？”

    “誰知道，跟你們說，人都會變心的，男人尤甚。”

    “你這不是罵你自己嗎？”

    “噓，快別說了，有人來了。”

    “放心，旁人又看不見我們。”

    “……但是他好像在盯著你看。”

    幾個阿飄打了個顫，眼神好像見鬼一般，盯著小冥君，發現對方同樣笑盈盈望著自己。

    尖叫一聲，“快跑，他不是人！”

    扭頭“咣”一聲撞到了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上，幾個人聚在一塊抱團道：“不會是府裡請來驅鬼的道長吧，這可怎麼辦，他一定會叫我們魂飛魄散的。”

    “道長，法師，你手下留情吧，我們從來沒害過人。”

    “是啊，也是身受所託，不得已留在此處的，否則早入輪迴道了。”

    小冥君笑而不語，等他們嚷嚷完了，才抱著胳膊道：“你們受誰所託？留在此地意欲為何？想對那許氏做出什麼？”

    另一邊窗外，屋內許堯焦急衝醫師道：“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夢魘，更不是什麼海市蜃樓，他們真真切切的出現在我眼前！”

    一道蒼老的聲音回答道：“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夫人還是告訴老爺為好。”

    “沾染上了髒東西，怎麼還能拖著他下水，洛恆為我做的夠多了。”許堯攏了攏衣裳，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些，其實此刻她已經不冷了，額頭因層層疊疊的狐裘披風而滲出汗珠，她深吸一口氣，“自從那時在風響谷外看到人影，回來後便總是會瞥到人影，今日彈琴時，眼前一片血……太可怕了！”

    許堯激動得語無倫次，而在窗外偷聽的洛恆也眉頭緊皺，幾次都欲進去檢視，還好被楚從瑆攔住。

    “再等等。”

    許堯忽然提到了別的話題上，聊了幾句後，聲音低沉的傾訴道：“你不明白我這種感受，非常詭異，好像我生下來就是誰的妻子一樣，即便是嫁給洛恆之後，他待我極好，我卻沒有半分心動。我知我是他的妻子，但也僅此而已。”

    “所以你現在是想找到自己一直想念但素未謀面之人？”

    醫師不確定地問了句，許堯立馬點頭道：“是，我不能再躲下去了，否則時不時想起來會瘋的！”

    “啊……”醫師良久嘆了口氣，道：“解鈴還需繫鈴人，夫人的狀況是從風響谷回來後有的，那不如就去原來的地方一探究竟吧。”

    楚從瑆聽得很是不忍心，偷偷瞥了一眼，發覺洛恆整張臉上血色褪盡，就連雙唇也泛着慘白，親耳聽見自己所愛之人在背後袒露。

    她從未對他動過心。

    放在誰身上，都是不好受的。

    一時不知該從何安慰，而小冥君那邊事情解決，已經在院子裡等待了。

    洛恆猶如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地跑了，楚從瑆聽到屋內許堯捂麵道：“但是我走了，洛恆怎麼辦？”

    “夫人不是還沒開始查嗎？不要將事情往最壞的程度想。”

    “那萬一，這件事情會讓我離開他呢，洛恆，他要怎麼辦？”

    許堯還在躊躇，門被一腳踹開了，她看到洛恆，驚得“啊”了聲，滿面驚慌。

    洛恆原本一肚子火氣夾雜著委屈，在看到許堯那張臉時，半點火都發洩不出來，開口便道：“他太久沒出來，我不放心，進來看看。”

    “嗯。”許堯急促地捏著袖子，把衣服揉出許多褶皺，小心翼翼抬眼看他，“那你還聽到什麼了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