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名為風響谷，只要有風從山谷內吹過，便會發出長嘯嗚咽聲，如慕如怨，因此附近流傳出鬼神傳聞，嚇得周邊百姓都搬走了。”

    鍾儀邊往前走邊介紹，望著那不起眼的簡陋拱門，“聽說後來有一位雲遊的醫女落腳此地，才漸漸有了煙火氣，更有人不遠百里跑過來找她治病。”

    “可是那醫女性情古怪，她的徒弟也沒好到哪裏去，想要說服枳樂，算得上一樁難事。”

    他走在最前面，忽然發覺山谷門口有一顆大樹，因為正值秋季，上面葉子橙黃亮眼。

    楚從瑆還沉浸在剛剛和容鬱的喜悅中，輕聲抵在他耳畔說話，鍾儀沒什麼耐心，見無人應答，回頭便大聲說道：“你們聽清楚沒有？等會別得罪那醫女，最好用些寶貝抵了，叫她幫忙治病。”

    “嗯？”楚從瑆總算抬起眼來，目光從眉毛的方向望出去，忽然之間，看到樹下坐了個人，長眉秀眉，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溫潤氣息，唇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正發呆似的看向他們。

    是阿飄。

    楚從瑆剛想要岔開目光，那位男子便察覺到了她，側過頭來直愣愣盯著，知道暴露後，她索性也不隱瞞，大步走到樹下，問道：“你可知谷主在嗎？”

    男子驚訝道：“你看得見我！”

    他豁然起身，“我在這裏等了四十多年，總算有人發現我了。”

    小冥君腳底生風，悠悠飄過來，走路的姿態簡直比阿飄還像阿飄，他道：“我也看得見，你死之後不急著入輪迴，再等下去，說不定會耗盡氣運投入畜生道。”

    這話中半威脅半恐嚇，小冥君就算不再掌管輪迴生死，但出於職業道德，還是好心提醒了一番。

    男子面上發懵，良久才道：“無所謂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再等等又何妨？”

    說罷，衝二人點頭告退，身影消失在銀杏樹中，伴隨著嘩啦啦的響聲，掉落一堆金黃樹葉。

    無風吹過，卻掉了這麼多葉子，即便其餘人瞧不見阿飄，也能察覺到不對。

    容鬱道：“怎麼了？”

    “那裏停了一抹執念深重的魂魄，無事，走吧。”她與容鬱並肩而行，率先進了風響谷。

    樂初霽心口一陣隱隱作痛，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尹辭因為腳上有傷的緣故，挪動得極慢，察覺到此，上手拍了拍樂初霽的肩膀，寬慰道：“你想開點，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樂初霽道：“狐族跟你們人類又豈能相提並論？”

    看他一臉的執拗勁，尹辭乾笑兩聲，笑過之後，目光落在鍾儀背影上，苦澀道。

    “怎麼不能相提並論？”

    樂初霽記得在主洞中，有兇獸撞破石板攻擊時，楚從瑆轉身便將自己撲開，那時他後背貼著地面，心臟狂跳，看著她近在咫尺的鼻尖睫毛，生平頭一次後悔。

    悔初見時不知自己會用情至此，更不曉得那一丁點好感最終令他越陷越深，覆水難收……樂初霽低頭看著自己的爪子，雪白毛髮中是粉色肉墊，跟所有現回原形的狐狸一樣可愛，可惜不是人類。

    當時他躺在地上，楚從瑆的手就按在他肩頭，順著她目光望過去，樂初霽故意給了容鬱一個挑釁的眼神。

    容鬱的目光從頭至尾都落在她身上，兩人隔著空氣中舞動的灰塵，刺耳的尖叫與身旁慌張逃跑的仙門弟子，人影紛紛，跌跌撞撞，但容鬱在確定師尊安全後，半點暴躁都沒有，只是溫溫柔柔盯著她。

    楚從瑆鬆口氣似的一笑。

    笑容近在咫尺，不是給他的，那一刻，胸腔中狂跳的心臟好像煞時冰冷，他終於意識到，容鬱和楚從瑆之間是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的。

    在他們誤會冷戰期間，他還能跟容鬱叫板，但在楚從瑆面前，他什麼都不是，都不可能成為兩人中間的阻礙，不會叫容鬱多看一眼。

    “喂，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只有他們兩人落在最後，尹辭過了會又忍不住開口道：“我想請教你一件事。”

    “不知道。”

    樂初霽一口回絕，誰料到對方壓根不理會，語速飛快地說：“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何不向她袒露心思，已經同行這麼久了，楚從瑆定然將你當成朋友，若是說出來的話，她……”

    “她怎樣？難不成會拋棄容鬱救我？”樂初霽冷笑一聲，斜睨他道：“別胡說了，搖尾乞憐得到的愛意，我不稀罕。”

    說這話時，他正好經過那顆千年的銀杏樹，古樹又是一陣瑟瑟作響，像是在迴應他的話。

    “啊！”

    還未進去，衛清風一聲驚恐尖叫傳出來，而後整個人在半空打了幾個轉，好不容易落地，已經頭髮散亂，狼狽不堪。

    緊接著，楚從瑆容鬱淡然退出來。

    走在最前面小冥君和鍾儀被一股無形的力道逼了出來，各自捂著胸口面有不甘。

    “怎麼回事？你們跟人動手打起來了嗎？”

    “不是。”容鬱道：“路口處種滿了花。”

    “風響谷的花草足足有半人高！”鍾儀氣道：“它們像是有靈魂一樣，只要過去便會形成天然的屏障攔路，上面各有毒素，一旦碰上，不知是個什麼後果。”

    最先中招的衛清風手已經腫的像豬蹄，他出主意道：“不如一把火燒了門口的東西。”

    “不行，那樣的話還沒進去就將人得罪了。”

    楚從瑆嘆了口氣，道：“不如我跟他再闖一次，那些花花草草我們倒也認識，能勉強避開，只是不知後面還會有什麼。”

    事到眼前也只能如此，眾人點了頭後，容鬱前腳剛踩上拱門前的臺階，後面便有人叫住他。

    “幾位，且慢！不要應闖！”

    馬車緩緩停下，錦繡庭蓋，四面墜著流蘇，簾子挑開，下來一個衣著華麗的貴公子，滿面矜傲。

    “你們也是來求醫的嗎？”

    “這不是廢話麼。”鍾儀嘟囔一聲，看著來人，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我沒辦法。”

    男子無比坦誠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