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年湊上前解釋說：“鮫人族最開始分為兩派，一派是現在存在的鮫人，而另一派則叫泉客，不論是實力美貌還是天賦都遠勝於幻音島的那群傢伙，但他們消失得毫無徵兆。”

    楚從瑆忍不住轉頭看他一眼，“你……知道的不少啊？”

    語氣中除過讚歎，還有濃濃的驚訝，遇年低頭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近日愛讀書罷了。”

    “我可否能問問，哪本書上記載了這件事？”

    楚從瑆目光炯炯，“如今修仙屆所有的奇聞異錄冊子上，都不見得會記載這個吧……”

    她說話並非空口無憑，而是就連鮫人族都不承認的另一派，說實話，它們的肚量狹小，是絕不允許敵方存在，更不想讓那些被記錄在冊。

    遇年微微挑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懷疑我？”

    楚從瑆心思被看透，她也不躲，徑自道：“我只是奇怪，你在秦濃手底下究竟學了多少，能做到這般博學多才。”

    後半句話帶了些玩笑的意味，遇年卻已經被氣得臉色發青，別過頭去，哼道：“我出身不好，這件事楚仙師已經提過很多次了，你要再抓著不放，我也沒辦法。”

    楚從瑆笑了笑，沒說話，在看清眼前所發生的事物後，表情僵住。

    鮫人族，泉客派，瑟瑟。

    她被綁在架子上，氣息虛弱，仍是強撐著眼皮，目光落在父母身上，看到一串串明珠墜入海的更深處，又是心酸又是心痛地說：“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

    “你還好意思提孩子？”礬姬手持一柄大鋼叉，怒色滿面，“王上，您失蹤這麼多年杳無音訊，好不容易回來了，原本是臣民們該為您歡呼的時候，可是……您有了孩子，還是跟一個低賤人類所有的！”

    礬姬長相極醜，算是泉客一派鮫人中長相墊底的，沖人喊叫時看著有些倒胃口。

    瑟瑟仰頭，想起他從前因為長相原因被族人排斥，多虧自己提攜了一把，才能叫礬姬在鮫人族有立足之地。

    她愣神間，看到有晶亮如同夜明珠般的東西從眼前飄過，她想起帝王爲了博自己一笑，成箱成箱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往她寢宮中抬。

    她堂堂一個鮫人族首領，也曾被一個凡人捧在手心當明珠呵護。

    心思百轉千回，早就聽不清礬姬在斥罵聲討些什麼了，不過看著下面那些她所謂的臣民們振臂高呼，義憤填膺，議論著要快些抉擇出下一任王上，將她處死，以儆效尤。

    這些場景，與她站在屋內時，聽見外面大臣不惜撞死在柱子上，或者欲圖刺殺帝王來扳回局面的場景重疊上。

    帝王最終站在城牆上陪自己的子民和國家一同覆滅，可她卻要被自己的子民和族人處死，她終於想到，她也是王。

    瑟瑟渾身一顫，猛然反應過來，漂浮過去的明珠，是父母落下的淚。

    泉客一族只有在滄海這種福澤洞天的寶地纔會生出龍綃，不僅僅是入水不溼，更多的則生成一種天然保護罩，具有極強的防禦能力。

    她當初就是因為在孟堪驚手中丟了這樣東西，所以才靈力被封，吃了大虧，如今等他們審判的功夫……瑟瑟逐漸感受到自己的靈力在一點一點回春。

    可是來不及了，礬姬一番慷慨陳詞後，有人抓住綁她的繩子，往水面上拖去。

    意思就是，要去地面上實施火刑，打算燒死她。

    瑟瑟表情出奇得平靜，剛一上岸，立馬掙脫開繩子飛奔，她一雙魚尾化成人類的雙腿，逃跑途中，不禁喃喃道。

    “會不會人類的身份更適合我？”

    “啊——”

    一聲尖叫音浪刺透力極強，穿過很遠很遠的距離追上她，瑟瑟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胸口起伏半晌，終是回過頭去。

    那是她母親的求救聲，她死了，其餘族人說不定會殃及到她的家人。

    瑟瑟沒什麼猶豫，念着已經故去的帝王，心中不斷安慰自己，興許可以和孩子在黃泉底與他相見……

    但當她看到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母親時，大腦一片空白，心如死灰。

    “您……”

    “聽我的話，你只要服下墮子藥，沒了你跟人類的孽種，大傢伙都能留你一命。”

    瑟瑟笑了，唇角帶著譏諷與涼薄，“不用了。”

    於她而言，重要的不光是孩子是她和帝王僅存的最後一絲聯絡，更重要的是，她好像頭一回體驗到人類的情感。

    鮫人部落種族，永遠都是規矩之上，利益至上，但有個傻子皇帝，肯捨棄一切來愛她。

    大火舔舐上衣角，周圍薰得睜不開眼睛，面前的族人都像是被燒化了一樣，看著不大真切，瑟瑟嗆得咳嗽好幾聲，彎下腰去不斷乾嘔。

    忽然，她感到自己睡在半空中的雙手被人握住，下意識的與他十指相扣。

    一抬頭，看到了帝王，他一件普通黑袍，與頭回街邊相見一模一樣。

    他伸出手去，她抓住他的手。

    瑟瑟眼裏淚色閃爍，反應過來後忙要推開他，“快跑！不需要你……”

    話沒說完已然哽住，她知道他不會走，於是竭力掙開繩索，然後一聲長嘯。

    鮫人特有的音浪刺得一片族人受不了，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趁此機會，瑟瑟抓著他就往前跑。

    “怎麼這般衝動？”

    正要訓斥，回頭發覺許多羽林軍已經圍住了那些化成人形的族人，瑟瑟總算鬆了口氣，展顏笑道：“聰明一回了。”

    “瑟瑟。”他半句玩笑話都說不出來，眼眶發紅，猛一拽住她拉進懷中。

    瑟瑟正以為他要講什麼情話時，看到帝王背後的鋼叉破風而至，他在替自己擋了一擊，背後登時血肉磨糊。

    礬姬瞬間瞪大雙眼嘶吼，似乎是在氣憤沒有命中她。

    所有的怒在這一刻達到頂峰，瑟瑟拔下鋼叉，對自己的同類動手。

    礬姬腦袋被擰掉的那一刻，瑟瑟聽見有人重新喊她“王上”，但她已經不想留在此處了。

    “我們去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