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雙眼被挖，手足皆斷，身上新傷舊傷遍佈重疊，沒一塊好肉，有的深可見骨，她想開口求饒，發出的卻是暗啞嗚咽聲。

    瑟瑟退後半步，著實有被驚到。

    帝王不悅道：“為何不將她蓋住再帶上來？這副鬼模樣，當心嚇到了瑟瑟。”

    說罷，摟著她的肩頭，“朕為你報仇了，開心嗎？”

    瑟瑟勾了一下唇角，敷衍神態立馬引起他的不滿，撇嘴道：“你從未對朕真心笑過。”

    瑟瑟面無表情，她對人類的許多感情都不感興趣，對面前的人，更是一片冷漠，雖知他幫了自己，但三天兩頭過來找她，著實是叫人心煩。

    帝王只生了幾天氣，就忍不住裝作無事發生過來找她，朝堂之上殺伐果斷，滿身暴戾地帝王見到她，卻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你說說？要怎樣纔會開心？朕叫他們……”

    “不用。”瑟瑟打斷他的話，對於帝王那些層出不窮的詭異點子，如同建什麼百尺高樓，挖池做酒罈，叫罪犯進入獵場充當獵物，這些她都欣賞不來，更是疲於應對態度，愈顯冷漠。

    帝王生氣，但是半分怒火都不捨得撒在她身上，於是那些開口進言的大臣，身側某個做錯了事的宮人就遭了大殃，生生受了許多飛來橫禍。

    帝王位居高位，長相俊俏，哄人的手段層出不窮，再加上日日年黏在她身側，不厭其煩的哄她開心，就算是一塊石頭也能被捂熱了。

    所以在冬日的某一天，站在樓閣賞雪時，帝王又問出他提了無數次的問題。

    “要怎樣？你才能真心的對朕笑一笑？”

    瑟瑟回頭，言簡意賅，“狐狸。殺了。”

    “好。”

    帝王大手一揮。

    一月之內，舉國上下所有的狐狸皮鋪在皇宮的地上，特別是一處雜毛都沒有的白狐狸皮，滿滿當當地鋪在了瑟瑟的寢宮，導致她以為，那個冬天延續了很久的時間。

    博美人一笑，帝王坐實了昏庸暴君的名頭，而那位“紅顏禍水”卻被保護得極好，從未露過麵。

    瑟瑟用了太久的人類軀殼，久到叫她險些忘記了自己是身負使命的鮫人族王上，一直到次年春天。

    她站在窗邊總感到不適，摸到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時，還嗔怪帝王，“都怪你成日裏亂送東西，將我餵養胖了。”

    帝王哪怕睡眼惺忪，都要強撐著脖子回答她的話，“哪有？瑟瑟天生麗質，胖了也好看，朕也喜歡。”

    “你今日又不去早朝？待會兒有臣子該來催了。”

    “再催，朕過幾日就尋了由頭，砍了他的腦袋！”

    瑟瑟臉上又出現了不明所以的茫然，說實話，她並非人類，對於生死觀念淺薄，即便知道帝王所做的不對，也懶得開口去勸。

    “美人在側，良辰美景多過幾時也無妨。”

    終於，在一回吃滋補藥時，瑟瑟胃中一痛，差點“嘔”出來。

    帝王下意識抬起袖子，示意她吐在自己身上，別髒了自己，瑟瑟猜到他的用意，忍不住苦笑。

    “我好像完蛋了。”

    “什麼？”

    “我們有孩子了。”

    帝王欣喜若狂，立即昭告天下大赦，懷了人類的孩子並不好受，瑟瑟成日裏心事重重，害怕等孩子出生後，她身份的秘密就瞞不住了。

    懷胎三月時，從前帝王所做的惡果開始遭到報應，起義不斷，反抗聲不斷，朝廷鎮壓不下，沒有忠臣願護國，一到晚上，盡是四面楚歌的架勢。

    帝王到了這時，還在抱著她賞月，給未來的孩子想名字，換了一個又一個，總覺得寓意不夠好。

    瑟瑟抬眼望著他。

    初見時百般嫌棄的人類，如今就像成了她的一塊血肉，想要剝離開，就得遭受割肉剔骨般的痛。

    她伸了伸手，抱緊帝王，將頭枕在他心口，聽著有力的心跳聲，說道：“我要是早知今日會這麼喜歡你，就不跟你回來了。”

    “嗯。”帝王輕笑一聲，道：“朕想起來頭回見你時，你站在街邊臉上滿是恐懼，瑟瑟發抖，當時朕還覺得好笑，與同伴打賭，猜你是不是個傻子，但一見到你，就只想帶你回來。”

    “好在……”他低頭吻了吻瑟瑟的手腕，道：“你願意同朕回來。”

    瑟瑟努嘴，不滿道：“傻子？”

    帝王失笑，耐心哄她，“朕可是為你，心甘情願當一輩子傻子。”

    等瑟瑟再睜眼，就已經在顛簸的馬車上了，身後是叫囂兵馬，打得烈火朝天，她撩開簾子一回頭，發現從此城池失陷，皇宮被圍，而帝王站在城牆上，陪著他的子民到最後一刻。

    烈火燒起，瑟瑟捂住嘴又因有身孕的緣故，身體虛弱不堪，很快便暈了過去，沒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不忘問道：“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陛下說，要送您回家。”

    回家？

    瑟瑟想了許久，都沒想到自己的家在哪裏，直到聞到了海風鹹澀的氣息，以及滄海之畔，獨有的方言叫賣聲。

    她被人扶著起身時，還聽見路過的商人在討論，“這批魚貨你們可要抓緊出手，聽說了沒有？那邊滅了……”

    “那個暴君死了嗎？”

    “我們一個小老百姓管那麼多做什麼，反正等它們皇帝老兒換人了，一旦實行新的政策，不禁止捕撈魚類，我們這邊的餘貨可要大大貶值，你將那麼多東西存在手中，到時候不得虧死！”

    “是啊！”

    交談聲漸漸遠去，瑟瑟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眼眶一熱。

    帝王的心腹深深衝她行了一禮，道：“皇后，我只能送您到這兒了。”

    瑟瑟猜到了，但又不敢相信，徒勞地質問他，“你這是什麼意思？把我扔在這裏不管了嗎？”

    “我送你到家門口了。”心腹坦然道：“皇帝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您的真實身份，不過他不覺著有什麼，在國滅的前一天，就提前為您準備好了退路。”

    瑟瑟潸然淚下，呆立許久，轉身跳入大海中，一雙腿幻化成魚尾，鱗片閃耀。

    不過她沒想到，等待自己的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