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生死都要置之度外，卻還想著那些苟且。”

    他訓斥下屬一番，對方臊得面紅耳赤，不敢再開口，想起那姑娘剛纔模樣，邢玠不由得眉頭皺的更深了。

    幾日後，軍隊駐紮在原地，再前進不了半分，前有幾萬精兵，而他們不過區區幾百人，若真動起手來不過是以卵擊石。

    將軍一個副手貪生怕死，在戰亂中攬夠了油水，尋了個家中祖母病故的訊息請辭了，連人帶馬還沒逃離駐紮地的邊界線，就被一箭射死在地上。

    邢玠上前從他包裹中拿出不少金銀珠寶以及平日裏剋扣的糧餉，轉頭看了眼將軍，道：“果真如你所料。”

    那將軍是個猛血漢子，極為高大，見此，不屑地冷哼一聲，衝他道：“我從前看不上你瘦小單薄，雖有一腔勇氣，總擔心你會病死，現在從你的戰績看來，本將那些擔心倒算是多餘了。”

    “他死了，你就來頂替他的位置。”

    邢玠驚喜抬頭，大聲道：“是！”

    他知道這是舉世難逢的機會，於是便上心籌謀，但小時候連私塾都念不起，空有一身強勁力量，看著那些天書般的兵書，一籌莫展之際。

    鬱悶地練起了劍，陸行雲的一舉一笑，都如褪色中綻放的花朵出現在他眼前，不由暗道：我要早日做了將軍，履行諾言，回去見她。

    其實他原是有機會一直陪伴在陸行雲身邊的，不過那時邢玠聽到他父親邀請，心中立馬就明白了，跟著她回去，也不過是做一個書童，一個下人，日後沒什麼長進，還是要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嫁為人婦。

    那些不甘心與不情願折磨著他，邢玠將心中惱怒化作力量，劍法過處，空氣似乎都被劃開一道裂口。

    “是誰！”

    靜謐夜色下，他突然停手，劍指著一個方向。

    女子緩步從樹後面走出，正是他那日從敵軍手中所救，並贈與衣服的女子。

    長相俏麗，即便未施粉黛，也不能看出曾是個美人胚子，不過她現在的面容明顯飽經風霜，兩頰微微凹陷，眼下烏青，身著素衣麻布。

    雙手卻穩穩拿著洗乾淨了的外袍，她道：“我來還將軍的衣服。”

    邢玠因“將軍”兩字立馬氣消，也不追究她冒昧之罪，解釋說：“我只是一個副手，還稱不上什麼將軍。”

    宋飛星將外衣放在石桌上，順勢注意到上面的兵書，道：“我爹從前是教武功的，我小時候也看了不少關於行兵打仗的書……”

    她先起了話頭，邢玠順勢說出自己在兵法上的不懂之處，宋飛星聰慧敏銳，很快便與他商議出了一篇陣法。

    靠著這陣法，以及將軍的支援，硬是幾百人打出了百萬雄師的架勢，跟那幾萬人打了個平手，這一場戰役還被後人寫進書中加以稱頌，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就這樣，宋飛星一舉博得邢玠信任，行軍打仗時，跟在他身側輔助。

    時光稍縱即逝，三年過後，邢玠如願當上將軍，班師回朝，威風凜凜。

    他的事蹟在大街小巷廣為流傳，直接被謠言傳承了一代神人，天神降世，護佑疆土，威信極高。

    卻無人知道，邢玠面見陛下後立即策馬前往公主府，卻見門上貼著大大的封條，漆紅的木門裂開縫隙，顯然是許久無人保養。

    他站在街上隨便拉了個路人過問，得知在三四年前，皇帝下詔，以謀反的罪名處死了攝政王全家，陸行雲自然未能倖免。

    自此之後，邢玠失魂落魄，將軍府內夜夜歌舞昇平，酒肉池林，奢華程度絲毫不亞於宮內，看他如同一句行屍走肉般麻痺自己。

    宋飛星逐漸看不下去，終有一日，在長廊上，從背後環住了邢玠。

    臉貼在他背上，輕聲說：“陸姑娘不在了，就由我來代替她吧，這些年裏我一直跟著你不肯離去，其中心意，你不會不清楚。”

    字字真情切意，感受到邢玠後背僵了僵，她接著說：“人死如燈滅，從前種種，你就當做了一場夢，以後就有我陪著你……”

    “啊！”

    宋飛星低叫一聲，被狠狠推翻在地，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與自己日夜相處三年的男子。

    邢玠一臉嫌惡，冷聲道：“你也配？”

    “雲兒是世上最乾淨的姑娘，宋飛星，你還記得頭回見我時，你是什麼模樣？你配和她比嗎？”

    邢玠字字誅心，道：“我若真對你有意思，三年的時間對你敬而遠之，從沒碰過，人要有自知之明，宋姑娘，你以後再口出狂言書嗎，休怪邢某無情。”

    說罷，拂袖離去，宋飛星坐在地上，臉上一片冰涼，抬手摸了摸才知道自己早就眼淚橫飛。

    望著那背影走遠後，她又展露出一個笑容，嘆了口氣。

    容鬱被宋飛星的笑看得有些懵，道：“她被如此羞辱，揭開舊傷，為何還會開心呢？”

    “她開心的大概是……邢玠如此惦記陸行雲。”

    楚從瑆解釋了句。

    很快，有個與陸行雲面容甚為相似的女子來到將軍府上，立馬俘獲邢玠全部寵愛。

    宋飛星偶爾與他碰上時，便如個丫鬟似的，急忙貼著牆讓開路，垂下頭去不敢看他。

    這幅乖巧的模樣叫邢玠心中生了幾分慚愧，他走了幾步後，回頭叫住宋飛星，“我當時說的話，過分了，之前那些事過去便過去了，以後我們誰都不提。”

    身為將軍，肯低頭為他說這些話，宋飛星歪了歪腦袋，笑了一下，她總不能辯駁對方，說那些誅心的言語如同蟲蟻，在每夜夢醒時都瘋狂啃噬著她僅有的那麼些可憐的自尊吧。

    新來的替身是個細做這件事情也不知邢玠有沒有察覺，或許是他發現了卻又在內心說服自己不過是錯覺，眼見將軍府的秘聞在朝堂中流傳，宋飛星總算坐不住了，準備前去會會那個細作。

    而對方當真是愚蠢至極，宋飛星推門而入時，恰巧看到她還沒寫完的告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