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扶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將胳膊枕在腦袋下，道：“邢玠在戰場上一騎絕塵，風光無量，不過他背後都承蒙著在戰俘中救下的一個女子，宋飛星出謀劃策，暗中籌謀扶持，直至邢玠凱旋歸來，看到因謀逆而被剷除的公主府，當下怒不可遏。他受封賞，居高位，卻整日裏魂不守舍，歌舞昇平……直到兩年後，皇帝派來與陸行雲相貌相近的女子，謊稱是陸行雲的細作到他身側。”

    “細作身份敗露後，宋飛星毫不留情地替他除掉，誰知這一舉激怒了邢玠，直接叫她沒了半天命，後來邢玠死於戰場上，至死也沒能知道宋飛星就是偷溜出去的陸行雲本人，攝政王對她溺愛至極，不會拒絕女兒的任何要求。”

    蘇扶轉頭，眼睛直勾勾盯著楚從瑆，輕聲問道：“你有什麼發現嗎？”

    “算不上。”

    楚從瑆隱約猜到冰窖中的女子便是細作本人，可攝政王鬼魂冒著不得安息的代價強留下來，定然是想叫她幫忙報仇，怎會蠢到叫她對已死之人下手呢？

    其中蹊蹺一時間理不清楚，楚從瑆道：“魔尊義父是顧明晏，算下來應該是白卿的先祖，卻……幫忙復興了魔教，想來也是奇怪。”

    誰知道他在這大千世界尋找扈雲孃的這些年裏，經歷了什麼才選擇如此，不過剛纔短短一面，楚從瑆倒能篤定顧明晏並不記恨自己，反倒對她有股說不上來的感激情意。

    念什麼來什麼，後半夜，風聲呼嘯，雪花簌簌砸在窗戶紙上，楚從瑆聽到了外面一閃而過的足音，起身下床披上外套。

    還不忘幫蘇扶掖了掖被角。

    到了門外，看見一臉晦氣的小冥君隔著半個院子，蹲在門口。

    他看到楚從瑆出來，忙閃身走了，而在一片薄雪覆蓋的白薔薇叢前，顧明晏站在那裏，臉掛淺淺笑意。

    “剛纔人多耳雜，沒機會向仙師表達感激之意。”

    說著，正經行了一禮。

    楚從瑆受寵若驚，面上卻不顯露，只道：“當年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您不必放在心上……對了，後來怎麼會？”

    話說半句，顧明晏就已經猜測到她的意思，尷尬一笑，“當初我救玠兒時，也從未料到他後來會當魔尊，不過這六界之中，好似誰都跟我沒什麼關係，所以後來我也沒插手他的事情。”

    “那此次過來，他是想借你之手來挑選繼承人？”

    顧明晏搖頭微笑，意味深長地說：“不是的，玠兒有事求我，他年輕時犯下的過錯，如今該有人替他坦露了。”

    楚從瑆定了定心神，忍不住皺眉道：“什麼叫做年輕時犯下的過錯……難不成跟容鬱的生母有關？”

    “外面天寒。”顧明晏眼尖的注意到恩人凍得臉色發白，伸手邀請說：“我們偏廳一聚。”

    進門後，顧明晏打了個響指，屋內霎時間暖和起來，四周燭火自燃，照得一片亮堂，

    他道：“當年若沒有仙師指引，恐怕我還會苦苦深陷在雲娘故去的事情中，難以自拔。”

    楚從瑆心中嘀咕，她不過是開解對方一句，順便送了把傘而已，卻沒料到在給顧明晏希望後，能叫他活得如此通透豁達。

    “這些年我只想做個散人，兩袖清風，不聞世事，但身在塵網間，終究是難脫束縛。”

    楚從瑆道：“容鬱和容修的生母之死，其中究竟有什麼不能說的？為何您今日不與他們直言呢？”

    顧明晏正色道：“楚仙師還沒明白嗎？這座公主府，便是容鬱生母的葬身之地。”

    “噫！”楚從瑆突然想起他剛纔話中提到的“玠兒”，忙道：“難不成魔尊就是邢玠？”

    不可能！容鬱在看到那封絕筆信時就懷疑過此點，但是時間完全對不上，所以絕沒這種可能！

    顧明晏搖頭道：“你那日買的糖葫蘆吃了嗎？”

    “什麼？”楚從瑆雖然不解，卻還是如實點頭道：“沒有，忘了吃。”

    “這就好，”顧明晏表情猶疑片刻，點頭道：“你隨我來。”

    此時月上中天，大地一片雪白，月光映在雪上，光線不比白天暗。

    剛一出公主府的大門，便看到那日賣糖葫蘆的老頭依舊扛著一大簇，走來走去，他好像沒有任何目的，一直在這公主府附近晃悠。

    轉頭不慎看到站在門口的楚從瑆，連忙屁顛屁顛跑過來，剛要開口推薦，注意到旁邊站著的顧明晏，面色僵住。

    “你在這裏遊蕩了數百年，明知道沒人看得見你，為什麼還是不肯走呢？”

    顧明晏說話是一貫的和藹，他道：“你能看見此人，僅是身上氣場與此地相吻合，巧合罷了。不然你想想，容修那麼謹慎多疑的一個人，怎會容許可疑的凡人在這附近晃悠？”

    “可他不是鬼啊。”

    楚從瑆提出質疑，顧明晏點頭，“沒錯，他不過一縷妄念，他自己也知道的。”

    那老漢聽見這話，立馬吹鬍子瞪眼跺了跺腳，“胡說，老子明明是人！少在這裏唬人了！”

    說完轉身便跑，倉促間撞上柱子，他立馬換了一副可親笑臉，摘下串糖葫蘆來，欣喜道：“小姐出來玩耍嘛？為何不帶丫鬟，這樣多危險啊！無妨無妨，我這串送給你，不收錢了……”

    一邊唸叨著，一邊鬆手將糖葫蘆扔在地上，過了會兒，喜上眉梢地大笑著遠去。

    “他心有妄念，從前受過陸行雲的恩惠，一眼遙遙望著便刻在了心間，所以在意外身亡後，妄念不死，繞著公主府轉圈。”

    顧明晏解釋完嘆了口氣，重複說道：世人難逃塵網所縛，神仙也不例外，楚仙師，從前多謝你照顧容鬱。”

    聽他口吻，似乎還不知道兩人間的關係早就發生了變化，不過楚從瑆也沒主動開口提，只聽他道：“魔尊即位，就是件不光彩的事，年輕時又辜負了兩名女子真心，現在自然無顏面對同兒子吐露事情。”

    “不過我有一事尚且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