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律脖子軟塌塌垂了下去，死不瞑目。

    正殿中人人瞪大眼睛，目光都聚集在殷秋心身上，剛纔她靠近殷律時誰都沒感覺到危機，興許他也沒想到會被親姐姐下手處死，所以連反抗都來不及。

    一時間靜謐無聲，殷秋心道：“陛下請罰臣女管教不力之罪。”

    她說這話時，極力忍著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

    宮道兩旁種得最多的是梧桐樹，已至深秋，葉子枯黃，光禿禿的樹枝伸向寡淡的天，好似將死之人拼命舉起的雙臂，沒什麼看頭。

    楚從瑆和容鬱並肩散步，兩人剛聊完殷秋心那出為自保所做的殺親事蹟。

    “她以後恐怕會後悔的吧？”

    “誰知道呢，至少現在贏了。”

    楚從瑆憂心道：“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用人香引兇獸的後果都是極其嚴重的，我想，殷秋心經此，更難善罷甘休。”

    她側頭，微笑望著容鬱，“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殺絕。避免日後惹是生非。”容鬱說完，注意到楚從瑆嘴角笑容凝住，他道：“這是於若荷而言最好的辦法，但如果是我，自然是勸導教化為先，行不通就將人軟禁起來。”

    他狡黠一笑，道：“是師尊教我這樣做的。”

    “你啊。”楚從瑆樂了，伸手彈他額頭，“還學會揶揄我了？”

    總之，楚從瑆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幫忙料理完此事，容鬱對此也沒有異議，聽太監說殷秋心被禁足兩月，撤了不少權力，此訊息放出。

    到了中午，便有不少站在她那邊的大臣進宮求情，御書房一下子熱鬧起來。

    楚從瑆閒著也是閒著，索性去瞧熱鬧，她印象中的若荷向來怯懦畏縮，能當上帝王，一來是被逼出了骨子裏的偏執暴戾，二來，跟白卿輔佐有很大一部分關係。

    此刻，若荷坐於桌後，批著奏摺，旁邊小太監心急如焚，悄聲喚了他好幾句提醒。

    跪了一屋子的大臣半天不見皇帝叫他們起來，有人率先開口道：“陛下，您後宮無子嗣，老臣們為此日夜心優，聯名上奏，望您能在明年春起召開選秀，挑一批德才兼備的清白姑娘入宮。”

    一群老東西捏準了陛下最厭煩給後宮添人的事情，從前都是有殷秋心做擋箭牌，聽陛下沒言語，便有人將話題引上了碧雲軒。

    “郡主深明大義，對您一片忠心與愛慕，如今不過犯了些小錯，就被禁足兩月，傳出去大家都以為陛下不會憐香惜玉，各位同僚怎麼敢將女兒送入宮來？”

    “是啊，陛下且聽我們這群老骨頭一句勸，傷了郡主的心就是傷了臣子們的一片丹心啊！”

    “碧雲軒負責維護皇都安全這麼多年，陛下就看在從前的情分上，赦免郡主這一回吧……”

    話題逐漸從選秀轉到了他們的真實目的上，坐在屋頂的楚從瑆看得津津有味，輕聲道：“朝廷波雲詭譎，人一旦被捲入權勢富貴的深水中，就很難不染淤泥。”

    “上修界也一樣。”

    容鬱冷不丁嘲諷一句，楚從瑆嘴角笑容忍不住擴大，明顯是贊同了他的觀點。

    御書房內你一眼我一句好不熱鬧，若荷手中毛筆“咔嚓”一聲斷裂，墨水髒了一頁宣紙。

    小太監很有眼色地接過處理，聽宣白帝道：“諸位是到朕這裏開廟會來了？”

    若荷口吻生硬，一群老臣又是磕頭又是辯解，屋內更加吵嚷，小太監也是冷汗連連，眉頭緊皺。

    知道外面通報了句“白掌門到——”

    一眾大臣瞬間安靜下來，面面相覷，而若荷眉目間戾氣減淡，在看到白卿時，總算勾起一絲淺笑，剛纔積攢的不耐煩立即煙消雲散。

    若荷放鬆地靠到椅背上，道：“朕講出來大家可能還不信，崑崙掌門在此，說的話總不會有假？”

    凡人對修仙練道者充滿崇敬是正常心理，大臣們一邊道“不敢”，一邊默契閉了嘴。

    白卿與若荷對視一眼，故意添油加醋，著重講了殷秋心所作所為有可能帶來的後果，還不忘恐嚇道：“兇獸現在有可能已經被香料驚動，所以必須派人先去鎮壓驅逐。”

    凡事只要牽連到自己，人都會頃刻間變得通情達理，無比正直起來，大臣們嚷嚷著殷秋心弟弟做得太過分，她太縱容，受罰是理所應當，又旁敲側擊地想知道關於兇獸更多訊息。

    白卿道：“我正打算與陛下親自前往，你們萬萬要保守住秘密，切勿傳播出去。”

    大臣們一驚，齊齊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萬歲”。

    若荷一直到了郊外，臉上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楚從瑆忍不住調侃道：“你在臣子面前立了威風就那麼高興？瞧你那點出息，你可是皇帝啊若荷。”

    “不是。”若荷笑得幾乎彎下腰去，目光黏在白卿臉上，道：“沒想到堂堂崑崙掌門，撒起謊來也頭頭是道，比街邊買東西的商販還要伶牙俐齒。”

    白卿不惱，勾了勾唇角，“也不看我是爲了誰才這麼做的。”

    一直沒出聲的容鬱感到氛圍不對，疑惑望向師尊，楚從瑆點點頭，“你猜的沒錯。”

    “兇獸就一定在東邊嗎？城南城北也有可能啊，萬一我們抓了一邊的，但其他又從別的方向闖入皇都，那不就遭了？”

    若荷腳力不及三人，一直被白卿扶著走，注意到兩邊景色飛速後退，他們已然來到了極其偏僻的郊區。

    “這麼荒蕪的地方……”

    “挑在這裏，是爲了避免傷及村莊和無辜百姓。”

    幾人站定，開啟木箱子，裡面各色瓶子都緊緊蓋著塞子，看著那不同顏色，白卿猜測道：“說不定每瓶是針對不同的兇獸，這樣吧，一瓶一瓶來，數量少更好對付。”

    楚從瑆點頭同意，手撫上容鬱的背，“傷勢怎麼樣了？”

    “皮外傷，無關痛癢，師尊，待會若有危險，你一定……找我聯手。”

    他本想說叫楚從瑆躲在自己身後，但仔細一想，甚覺不尊重，趕忙換了個說法。

    白卿開啟塞子，一刻鐘後，山野裡傳來一聲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