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往後，在邊城，再也沒有人認我這個錢家六少爺了，我會成為被所有人嘲笑的物件，你放了我還不如直接殺了我，讓我死了一了百了。”

    張天賜笑了。

    像錢六爺這樣的人，他見多了。

    尤其是，在他還沒有成為現在的張天賜時，他好像也是這麼個人。

    遇到一點點挫折就一蹶不振。

    寧願當一個失敗者，任人踐踏，就像他當年跪在周鵬遠面前，向他借錢，忍受他的侮辱一樣。

    “那你究竟是想死，還是想活？”

    張天賜冷冷的打斷錢六爺準備繼續說出的話。

    因為他不想再聽。

    聽的越多，他就越能回憶起當初的自己。

    錢六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他沒有面對死亡的勇氣，卻也不知道該怎麼活。

    一時間他紅了眼眶，嘴巴張了好幾次，卻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就在這一瞬間，張天賜突然動了惻隱之心。

    “或者，你願意跟著我。”

    “雖然你的悲劇，你們錢家現在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但是，我看你是個生性純善的人，又被養的這麼單純，我願意幫你一把。”

    “你可以跟我回固城。”

    “我手底下有很多產業，可以聘請你做管理者，你要是想自己創業，我也可以提供資金支援。”

    “或者你想繼續留在這裏，錢家的人雖然不在了，但錢家的產業還在，你可以留下來繼續管理錢家的產業，如果需要我幫忙，隨時開口。”

    錢六爺目瞪口呆。

    他似乎接受不了張天賜這樣的轉變。

    他眼眶通紅。

    眼角滑出一滴淚。

    “為什麼？”

    “張天賜，你這麼做到底是在幫我，還是在羞辱我？”

    張天賜嘆息。

    不怪錢六爺會這麼想，換作任何人是此刻的他，恐怕都以為，張天賜的所作所為是在羞辱他。

    “我在幫你。”

    “現在的你和以前的我太像了。”

    “雖然你們錢家像一灘惡臭的沼澤，可我願意相信，你雖然生在這沼澤裡，也長在這沼澤裡，但並不像這沼澤裡的其他人一樣惡臭。”

    一個家族裏，有費盡心思想要往上爬，爭權奪利，無惡不作的。

    也就有永遠沉迷於吃喝玩樂，只爭一時意氣，單純的像一張白紙的荒唐公子。

    很明顯，錢六爺屬於第二種。

    “我的前半生都過得稀裏糊塗的，每天有花不完的錢，交不完的朋友，賽不完的車，我從來不用爲了家裏的任何事操心。”

    “就連交女朋友，也都是在那些拼命想要往我身上撲的女人中，挑選一兩個順眼的。”

    “我有什麼本事去管理整個錢家。”

    “如果錢家現在還是鼎盛時期，我可以蕭歸曹隨，可如今的錢家就像被拉到了雨地裏的爛車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徹底崩塌，我無力迴天。”

    這就是荒唐公子的第二個好處。

    心裏有數。

    知道自己該在什麼位置上。

    永遠不會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因為在他前半生的整個系統教育之中，就不會讓它具備有爭搶某個位置的能力。

    “你若是願意從現在開始努力，就跟我回固城。”

    “我手底下雖然不算能人異士奇多，但也有一兩個有本事的，你可以跟在他們身邊好好學習，等你具備了可以管理錢家的能力，我再把屬於你的一切都交還給你。”

    錢六爺錯愕的望著張天賜。

    他滿面不可置信的表情。

    淚珠子不斷的往外涌。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張天賜。

    他知道，如果他接受張天賜的幫助，那他就和那些認賊作父的混蛋沒有什麼區別，可現在他能怎麼辦，他要活著呀。

    他要活下去。

    況且，這麼多年以來，在外人面前，他一直是那個耽於享樂的錢家六爺，可實際上，他心中的丘壑沒有任何一個人在乎，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提供給他一個施展才能的機會。

    他不是沒有優秀過。

    小的時候，他也曾經在父親面前對答如流，可等待他的不是母親，和藹的誇獎，而是面對他憤怒的目光，挨下狠狠的一巴掌。

    他知道母親是爲了他好。

    世家大族永遠表面風光，可背地裏骯髒又可笑。

    他知道母親唯一的願望只是希望他活著。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很快就領會了，也開始學習，而且學習的非常好，身體不好的母親去世之後，他越發活得像個荒誕的公子，那些原本提防著他的兄弟們，也開始不把他放在眼裏，甚至給他創造玩樂的條件。

    而他也在這樣荒唐的表象下，騙過了錢家所有人。

    甚至是身為家主的大哥，還有一直包藏禍心的九弟。

    “張天賜，你難道沒有想過，我纔是整個錢家，最善於隱藏的人？”

    “你難道就不害怕你放虎歸山，或者，引狼入室？”

    張天賜大概知道錢六爺在想什麼？

    不過他並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他靜靜地望著錢六爺。

    笑了。

    “無所謂，若我真的引狼入室，那就當是給自己培養了一個可敬的對手。”

    “總比現在這樣，總是遇到一些傻逼要強，或許，等到有一天你有能力與我作對，成為我的對手的時候，我的生活會更加有趣味。”

    錢六爺緊咬牙關。

    他臉上的表情波瀾起伏，始終平靜不下來。

    許久許久之後。

    他砰的一下跪倒在張天賜面前，朝著他磕了三個響頭。

    “我跟你回固城。”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老師，在我沒有學成之前，你叫我往東，我絕對不會往西，但若有一天我學成出師……”

    不等錢六爺說完。

    張天賜就已經接下了他的話。

    “我這個人一向不會強迫任何人替我做任何事，我做事的風格就是喜歡親自動手，這樣才更加有爽感。”

    “無論是對誰都一樣。”

    “對現在的你和對未來的你，都是一樣的。”

    江小雅一直在旁邊聽著。

    她不明白張天賜為什麼要這樣做。

    但她也沒有膽子問原因。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突然感覺到張天賜望向她的視線，她一個機靈立刻反應過來，趕忙上前兩步，將錢六爺從地上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