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向榮沉下心來細想。

    難道是警察聯絡了他父親？

    不，不可能。

    警察是不會把案件細節洩露給無關人員的，因為這樣只會妨礙查案。

    那究竟是誰通知他父親的？

    莫非是顧言汐和陸軒文？

    更不可能。

    這兩人跟他父親毫無關聯，他們是沒辦法跟他老人家直接通話的。

    難不成，是妹妹秦向歡去打的小報告？

    這機率也不大，秦向歡跟父親鬧翻很久了，她應該沒心情主動打電話給他。

    秦向榮暫且放下心中猜疑，心一橫，衝着於曉釧吩咐道：“管他呢，裡氣（你去）告訴我爸，說細（是）來不及了，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呼吸機裡輕（已經）關掉了。”

    他牙齒漏風太厲害，於曉釧愣了好久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說完這幾句話，秦向榮又要去搶顧言汐手裏的那份同意書。

    顧言汐站起身，趕緊把同意書往身後藏了藏。

    秦向榮握緊拳頭，衝旁邊留下來的幾名護士怒吼：“去瓊新（重新）拿一份同意書給我籤季（字）！”

    護士被他吼得七魂沒了六魄，當即轉身跑遠，去給他拿新的同意書了。

    於曉釧慌忙拽住他的手臂：“向榮……我是說，秦總，老爺子已經上飛機了！他正從國外趕回來呢，我勸你還是不要忤逆他為好！”

    秦向榮瞳孔猛地一縮：“他？他上飛機了？”

    陶勝蘭臉上也閃過一絲慌張。

    老爺子幾百年沒回過國了，哪怕是笑笑的葬禮，他也是以忙碌為藉口缺席了。

    平時他和辛慧研也不熟，基本沒什麼交流，爲了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兒媳婦，竟特地加急的趕回來，太不合常理了。

    於曉釧嚴肅的說：“老爺子叮囑過，如果辛慧研有個三長兩短，他不會就此罷休，你父親那脾氣，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跟他對着幹，後果不堪設想。”

    秦向榮果然秒慫。

    眼前有這麼多人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而且這些人都是不能用錢收買的。

    到那時，老爺子若想弄清辛慧研的死因，只要找這些人一問，就能知道全部的真相，秦向榮是沒辦法糊弄過去的。

    秦向榮求救般看向陶勝蘭，拉長了一張苦瓜臉：“媽。”

    陶勝蘭咬咬牙：“那就等你爸回來再說吧！”

    她也不敢隨意得罪她丈夫，那老傢伙一向說一不二，一旦惹怒他，絕無迴轉之地。

    陶勝蘭甩開陸軒文和秦向歡的手，上前扶住了秦向榮，心疼的看著他那缺了牙的嘴巴：“我先帶你去止血，不跟這幫小人糾纏！”

    兩人扭頭就走，秘書於曉釧在後頭屁顛顛的跟上。

    他們母子一走開，顧言汐便固執的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目光堅定的看著監護病房發的玻璃視窗。

    她要在這裏守著辛小姐，直到秦家老爺子出現再說，不然她不放心。

    她怕自己一走開，陶勝蘭母子又會趁機回來謀害辛慧研。

    若是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從而失去辛慧研，顧言汐會後悔一輩子。

    她垂眸看了一眼手裏的同意書，這是一份關停呼吸機的同意書。

    顧言汐越看越氣，用一股怒不可遏的力氣把手裏的同意書撕得稀巴爛。

    醫生和護士在這時回來了一趟，看到秦向榮終於撤退，沒人再鬧事了，這才鬆一口氣，然後各忙各的去了。

    秦向歡坐到顧言汐身邊，一臉的慚愧：“沒想到我哥那麼心狠，竟想用這種卑鄙的方式謀殺我嫂子！”

    顧言汐漠然的說：“別再把辛小姐叫成你的嫂子了。你哥不配擁有她。”

    秦向歡當場改口：“小汐，你說得對，秦向榮不配。慧研姐早就該獲得自由了，秦家給她帶去那麼多的災難，欠她很多，永遠也還不清了。”

    秦向歡不僅不再叫她嫂子，而且連哥哥這個稱呼也捨棄掉了。

    那種人渣，沒資格當她的家人。

    顧言汐心情凝重，秦家就算想贖罪，也得看辛慧研這條命夠不夠硬，能不能逃過死神的追捕。

    陸軒文看向走廊盡頭，俊眉微蹙：“剛纔扔石頭的，到底是誰？”

    顧言汐想起那三隻小腦袋，心中有數，但沒有當場說穿。

    她不想給那三隻小包子招惹任何麻煩。

    顧言汐裝作不知，搖了搖頭。

    秦向歡推測道：“說不定是哪個看不過去的路人扔的石頭，秦向榮剛纔欺人太甚了，不管是誰扔的石頭，我只想說扔得好！”

    陸軒文始終沉著一張臉，秦向歡這話並不能打消他的疑慮。

    他看出顧言汐有所隱瞞，這小西瓜肯定知道是誰扔的石頭，只是她不肯說。

    她可能有她的苦衷，陸軒文不想為難她，只好壓下心中那份好奇，不再追問。

    秦向歡看著監護室裏躺著的辛慧研，她看上去是那麼的柔弱，床單下的身板就像一片單薄的枯葉。

    秦向歡莫名為她感到悲哀。

    這麼好的一個女人，怎會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被婆婆欺壓，被丈夫背叛，連唯一的女兒也不幸早逝，最後還差點被丈夫關停呼吸機，就此告別這個世界。

    秦向歡第一次感覺到，丈夫這個身份，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存在。

    她幽幽的說：“小汐，我想不明白，只要身為一個丈夫，那他就有權在任何一場手術中決定他妻子的命運，打不打麻藥，要不要繼續治療，輸血還是不輸血，全憑這位丈夫的一個簽字。這公平嗎？”

    但凡自己看走眼，嫁給了一個歹人，那麼下半生，將會是一場漫長的折磨。

    然而這世上有多少個好人？

    得擁有怎樣的運氣，才能選中一個好人來當自己的枕邊人？

    顧言汐目光深邃的看向她，理解她的焦慮。

    她握住秦向歡的手，語氣溫柔且堅定：“你不要多想，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哥那樣的。”

    “是嗎？”秦向歡略帶絕望的說著，視線不由得轉到了陸軒文身上。

    這位陸少爺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好人。

    但很無奈，他已經心有所屬，秦向歡是無論如何都得不到他的。

    好不容易遇上了一個好人，卻無法靠近，這種滋味，生不如死。

    還不如一開始就別讓她遇上。

    人最痛苦，莫過於能看不能碰，遇上了美好的事物，卻永遠無法觸碰。

    顧言汐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一笑：“歡姐，我問你，你覺得這個世上好人多，還是壞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