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秣陵再一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葉南星正在給他換藥，碗大的一個口子血糊糊的，嚇人的厲害。

    葉南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傷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將上好的金瘡藥粉撒了上去，再將傷口細細的包紮好。

    “醒了就睜開眼，別裝睡。”葉南星拍了拍江秣陵的手臂，輕聲道。

    江秣陵咧咧嘴，睜開眼睛：“你都知道了？”

    他的元氣還沒恢復，整個人蔫蔫的，聲音也較以往輕了許多。

    “知道什麼？”葉南星將染了血的手帕放進水盆之中，頃刻，乾淨的水被染成了血紅色，“是你的身份？還是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江秣陵有些頭皮發麻，他直覺葉南星生氣了，可細細端詳一番，發現不像。

    現在的她好像帶了佛像面具，無悲無喜，也看不出深藏在面具下面的情緒。

    “男人跟女人，在很多地方都有差別。尤其我們這是邊城，更加明顯……”江秣陵斟酌了一陣，低聲解釋。

    “所以你三番五次的阻止我留在軍中？”葉南星的臉色難看的厲害，“就因為我是個女的？就因為一句男女有別？”

    “戰事吃緊之時，爲了一句虛言推拒一個大夫，將軍真是好廣闊的胸襟啊！”

    “倒也不是……”江秣陵遲疑了一陣，咬牙道，“朱大善人懷疑你是奸細。”

    “為什麼？”葉南星眼神一黯，好大的一頂帽子，她竟不知自己也被人這麼懷疑過。

    “是啊。”江秣陵苦笑，“自從我們相遇之後，城中便接二連三出現了不少事情。”

    “一次兩次或許還是巧合，但次數多了呢？再加上你葉家罪人的身份在這兒，他有這樣的懷疑，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也覺得我是奸細？”葉南星拿鼻子哼了一聲，“我以為，在我給毛老將軍治病的時候，我就已經向你們表達過善意了。”

    “那不是能偽裝麼？”江秣陵偏過頭去嘟囔了一句，“更何況你提出的方案本就兇險至極，倘若老將軍因此離世……”

    葉南星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有相信過她一次！

    葉南星忍不住笑出了聲：“那我是不是該誇你們一句大膽？從頭到尾都不肯信我半分，卻將主將送到我手上救治。”

    “你們就不怕我一個手抖。直接把人治死了麼！”

    江秣陵的額頭冒出了幾滴冷汗。

    那個時候他兇險萬分，也只有她有法子能救了，不管如何，他們都得去試一試。

    況且這是他們的軍營之中，倘若真的出事了，也能在第一時間制她不是？

    可這話江秣陵不敢跟葉南星明說，他只能乾巴巴道：“你的醫術我們都有目共睹。況且你這段時間在軍中確實幫了我們不少。我早已不信你是什麼奸細。”

    “先生倒對你還有幾分半信半疑，可成大事者，什麼時候該怎麼選，他比我清楚，自然也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葉南星被氣笑了，好一句知道該怎麼做。

    她就是他們博弈之下的犧牲品對吧？

    葉南星徑直站起身，將醫藥箱一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營帳。

    熊家麒跟秦大夫都在營帳外等著，見她出來了，趕緊迎了上去。

    “怎麼樣？人醒過來了沒有？傷勢恢復的怎麼樣了？有沒有好一點？”熊家麒迫不及待的問道。

    秦大夫到底是年歲大了一些，沒問什麼，但眼裏的渴望一點都不必說話的熊家麒少。

    葉南星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內心的火氣，將手裏的藥箱遞給秦大夫。

    “人已經醒過來了，目前來看，已無大礙。飲食和用藥秦大夫斟酌著來吧，那邊受傷的將士許多，我且去看看，莫要耽誤了大家的治療纔是、”

    說完，不等他二人答應一聲，便離開了。

    熊家麒與秦大夫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進去的時候不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

    熊家麒悄悄地撩開簾子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探頭去看。

    江秣陵正在閉目養神，他耳朵一動，將熊家麒的舉動盡收耳底。

    “行了，什麼事？”

    熊家麒嚇了一跳，險些栽倒。

    他趕緊穩住了自己的身子，道：“你醒了啊！沒意思！還以為能嚇到你！”

    江秣陵嗤笑一聲，微微搖頭。

    都多大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天天嚷嚷著要嚇唬人，幼稚不幼稚。

    “城中的情況如何了？哄擡物價的人查到了麼？”江秣陵睜開眼，雙目無神的看著帳頂。

    熊家麒嘆了口氣：“查出來了，是我爹的意思。你打算怎麼辦？”

    熊家麒乍一聽這個訊息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甚至想衝回城中問問他爹到底有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但他冷靜下來後才發現，即便他爹沒有親自出手，也一定提供了不小的助力，要不然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就徹底炒起來呢？

    “那不應該問你麼？”江秣陵偏過頭，看向熊家麒，“他是你爹，你想他怎麼樣？”

    熊家麒張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論律，當誅。

    可他爹畢竟在邊城兢兢業業了這麼多年，也做出了不少功績，再加上這件事未能掀起大的波瀾，想留一條命也不是不可以。

    江秣陵見熊家麒如此糾結，嘆了口氣。

    家國天下，哪個男兒能在其中做出正確的取捨呢？

    “行了，念在你爹是初犯，又對江山社稷有功的情況下，這次我就不追究了。但倘若有下次，就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了。”

    江秣陵咳嗽了兩聲，“你回去與他說明白，別叫他以後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以後將長期駐紮在此處，倘若再有這般紕漏，就得秉公執法了。

    熊家麒鬆了口氣，滿口應承了下來。

    他想了下，忍不住八卦道：“你跟小大夫，怎麼了？剛纔人出去，好像興致不高？”

    江秣陵聽到葉南星的名字甚至僵了一下，立刻偏頭顧左右而言其他：“沒什麼。我累了，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