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裡因為這兒的動靜頓時安靜了下來，視線全都聚了過來，夏婉一愣，忙扶著小二起身，一邊笑道:

    “您別害怕，我與我家小姐是剛從外地來的，就想打聽打聽京都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麼？”

    夏婉溫柔的聲音頓時讓小二的恐懼散了去，他低頭看了眼被塞到手裏的銀子，抹了把額頭被嚇出來的汗水，朝我笑了笑，

    “原來是這樣啊！那兩位姑娘可算問對了人，我在這兒待了十幾年了，要說京都這兩年最大的事兒就是皇上退位帶著皇后娘娘閒遊去了，太子登基，大赦天下，還有墨丞相家的千金前日揍了菲璃郡主一頓……”

    小二說得正起勁兒，我卻在聽著太子繼位時愣了下，若我記得沒錯的話，芸姐姐最大的孩子就是小墨哥哥，太子……

    “小二哥，你方纔說太子登基，不知這登基的太子是誰？”我忍不住詢問道。

    小二愣了愣，隨即笑道:“姑娘這都不知道？當今太子是皇上嫡長子，六歲就開始批閱奏摺，九歲就可代皇上上朝，可聰慧著呢！”

    “嫡長子……”我閃了閃眸子，越發篤定心裏的猜測，“小二哥，那太子今年可是十五歲了？”

    小二點頭，笑了笑，“這姑娘猜得倒還準，不過，咱如今啊！得改口了，太子已經登基了，咱們得喊皇上了。”

    “那名字呢？”我追問道，許是越接近心裏那個答案，我就越忍不住激動起來。

    小二卻被我這句話嚇得腿軟，差點兒又跪到地上了，“哎呦喂！姑娘，這皇上的名諱小人可不敢宣之於口。”

    夏婉看了眼我的神色，朝小二央求道:“小二哥，我家小姐性子好奇，您若不說她今夜是要睡不著的，您就行行好，告訴我們吧？”

    夏婉一邊說著，一邊把茶杯移到小二跟前，小二會意，看了看四周，見左右無人，忙俯身食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下一個暄字。

    祁暄……

    小墨哥哥，是你嗎？

    在大堂用過飯，我和夏婉就去了樓上歇息，我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雲，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小姐，您怎麼了？”耳邊傳來夏婉擔憂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明明滿心期待，拼盡了全力纔到了京都，就是想走到他面前，告訴他，我回來了，問一句，小墨哥哥這些年過得可好？

    可如今，已經到了京都，一眼就可以看到那座皇宮，可是我卻忽然退縮了。

    南周最年輕的君王，深受百姓愛戴的天子，這樣優秀的人定然是你吧？小墨哥哥，可是如今，我已經不配站到你面前了呢！

    我雙手沾滿了鮮血，我是踩著四百九十九具屍首走出那座的別院的，這樣的我便是死了也該千刀萬剮。

    “唔……”

    我捂著心口，痛苦的嗚咽著，這裏彷彿有一個大洞，我怎麼都填不滿它，疼、太疼了……

    “小姐，你怎麼了？”夏婉瞧著我痛苦的模樣忙過來攙扶我，我搖搖頭，壓下心底的情緒，才覺得心口的疼好了許多。

    我轉頭，對上夏婉的眸子，她那一雙清澈的眼眸纔是阿軟該有的，而我早就變成了夙依，冷血無情，雙手沾滿鮮血的夙依。

    “婉婉，我到京都是爲了找一個人。”我輕聲開口。

    夏婉扶著我坐下，而後坐在我身旁，聲音依舊溫柔，“是與那個肉包子有關嗎？”

    我從懷裏掏出肉包子，輕輕扯了扯唇角，“是，這是他送給我的，婉婉，我與他九年半沒見了，你說他還認得我嗎？”

    “小姐這麼好，他怎麼會忘記？”夏婉問道。

    “不……”我搖搖頭，忍不住痛哭起來，“我不好，婉婉，我一點兒也不好，我太髒了，洗不乾淨了……”

    我趴在夏婉的肩頭，這是與他分別的九年，我頭一次哭成這樣，我覺得委屈，我這麼努力，這麼努力的想要回到他身邊。

    可是，我回不去了……

    “婉婉，他是我年少的夢，唯一的夢啊……”

    *

    “婉婉？”我敲著頭疼欲裂的腦袋，一邊喚著夏婉的名字，許是昨夜太傷心了，哭了那麼久才導致的頭疼。

    想起昨夜我自己的樣子，我就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小姐。”夏婉端著一碗薑湯進來，遞給我，一邊溫柔開口，“我託小二煮的薑湯，想著您昨夜在窗邊吹了風，寒氣入體，定然會頭疼，您快喝了。”

    夏婉真的很好，能聽我吐露心聲，能照顧我，還這般體貼周到，若我是男子定會喜歡她，我甚至覺得不是我救了她，是她救了我。

    “小姐，怎麼樣？”瞧著我喝了薑湯，她歪著腦袋詢問我。

    “婉婉，你多大了？”我忍不住問道。

    她搖搖頭，笑得很輕鬆，“我沒有爹孃，一直靠著乞討為生，也沒數過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

    我有些心疼她，她和我一樣都是孤兒，無依無靠。

    “婉婉，我瞧著你應該和我差不多大，我的生辰借給你，以後，你就可以數清楚多少歲了。”

    夏婉點頭，眼眶裏續滿了淚水，感動的看著我，“小姐，你真好。”

    我垂著眸子，覺得有些好笑，這麼些年，夏婉是第一個說我好的人。

    在客棧待了兩日，我終於打聽到皇上出宮的日子了，明日，他就要出宮前往帝陵祭拜先祖，到時候車馬隨行，若我站得高一些興許有瞧見他的機會。

    得了這個訊息，我的心情頓時舒展了許多，夏婉瞧著我掛在臉上的笑容跟著彎了彎唇，詢問道:“小姐是有什麼喜事？竟這樣高興。”

    夏婉是我唯一親近的人，這樣的喜事我也迫不及待想要同她分享，“婉婉，你可記得我同你說過的小墨哥哥？”

    夏婉抿唇笑了笑，“自然記得，送小姐肉包子的那人。”

    “是啊！”想到明日就可以見到他了，我眉眼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明日，他會經過這兒，婉婉，九年了，你說他還記得我嗎？”

    夏婉握住我的手，認真的開口，“那段過去既然讓小姐這般念念不忘，他自然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