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有次他父王故意不講，想逼迫他親自開口求教，誰知小孩子像被沒收了食物的小倉鼠一般，鼓著腮幫子，一個勁生悶氣，就是不開口…

    默不作聲收回思緒，看著床榻上已沒有多少時日可活的人，謝禎淡淡嗯了一下，

    聞言，商懷承唇角不自覺上揚，

    “謝世子，你有想過當皇帝嗎？”

    “沒有！”

    “謀奪商樂江山呢？”

    “曾經沒有。”

    “曾經……那現在呢？”

    謝禎沉默了許久，隨後輕聲道，

    “也算沒有吧，我只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和樂，海清宴明，這樣便挺好！”

    商懷承沉默了，片刻又道，

    “我生母的死，與你有關係嗎？”

    “沒有，我知道這事，也派人去找過她，但我的人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如果沒什麼誤會，我想應該是蘭妃下的手。”

    商懷承沒有反駁，當年的事，在他父皇毒殺蘭妃之時，便全部告訴他了，他知道他是怎麼來的，也清楚了他的出身十分低賤。

    “那商懷瑾呢？是怎麼回事？”

    “是他設計殺了蘇文庭，但意外被戚鳴烽聽到了，便派人追殺戚鳴烽，而後，他怕戚歡也知道此事，便追到南郡去，想要殺了戚歡，卻反被殺了。”

    “原來是這樣……”

    謝禎沒有接話，

    商懷承閉了閉眼，隨後道，

    “謝世子，我不問過去，如今呢，你想要的是什麼？”

    謝禎掃了他一眼，

    “我只想讓商樂的子民放下仇恨，重新生活，各國和樂，沒有戰事，而我不用再揹負任何東西，可以拋開束縛，與戚歡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平淡而自由的生活，我這麼說，你信嗎？”

    “我信！”

    許久，商懷承沉聲開口，聞言，

    謝禎眸光微微動了一下，並沒有開口說話，

    而盯著牀板看了半天，商懷承突然自嘲的笑出聲來，

    “原來一個人，真的只有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才能看明白一些事，曾經，我把你視為最強大的敵人，我覺得，只要除了你，我便可以穩固商樂皇權，成為一代明君，開創一個我父皇未曾開創出來的盛世，可是，熟不知，我連這皇位，我也得不到……也是，憑你的能力，你若想謀奪商樂皇權，我又怎麼會是你的對手？這些道理都很明顯，可是，我曾經怎麼就是想不明白呢……”

    商懷承聲音落下，謝禎什麼都沒說，如今，無論說什麼，感覺都沒閉眼了，

    而許是也明白這一點，商懷承笑了一會兒，突然側頭看著他，目光平靜，

    “父皇也沒了，我死了，商樂皇室便沒人了，以後呢？你打算怎麼做？”

    商懷承話落，謝禎沉默了片刻，也不隱瞞，直接道，

    “不，還有商玥，我會幫她，至於其他事，我只能說，我有能力一日，便會竭盡全力一日，去保這天下太平，”

    “哈哈，我就知道，你放心吧，父皇早就想好了，詔書已有，在李英手裏，謝世子，我替商樂子民謝謝你，說實話，到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和你的差距有多大，我總是想把你壓下去，可是，我窮極一生，可能都到達不了你的起.點，”

    聞言，謝禎眸光掀了掀，半晌道，

    “你比你父皇和商懷瑾都好，若是生在太平盛世，沒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多加磨鍊，你會是一個出色的皇帝！”

    “是嗎？”

    商懷承低低笑出聲來，

    “有你這句話，我這心裏，安穩多了！”

    低低咳嗽兩聲，商懷承盯著床頂的目光已然有些渙散，

    他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指蜷了蜷，摸到了一塊冰涼入骨的玉佩，

    那是他曾經想送給戚歡，後來卻沒機會送出去的。

    手指在上面輕輕撫了撫，

    商懷承突然出聲，

    “她，還好嗎？”

    謝禎微一頓，目光落在他握著玉佩的手上，片刻輕聲道，

    “嗯，有我在，她永遠不會有事！”

    聞言，商懷承苦澀一笑，

    “說起來，曾經我對你的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不過，現在想想，我該恨的，是我自己，是我不夠勇敢，得不到方知可貴，可是，如今知道了，卻沒有什麼用了……這世上，從來不是你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也沒有那一段感情，能讓所有人如意，不是我的，註定了便不會為我所得，我認……”

    低低呢喃幾句，商懷承將玉佩攥到手心裏，

    “謝世子，我最後求你一件事！”

    謝禎看著他，緩緩站起身來，

    “嗯，你說！”

    商懷承還是沒有睜眼，

    “商樂江山擔子太重，我有愧，不敢求你照料，唯有戚歡，我對她，有愛，有悔，有愧，萬望你今後能與其琴瑟和鳴，恩愛一世，我此生已盡，願用輪迴三世安康富貴，換你與她情深不減，一生安遂！”

    話落，一道晶瑩的淚水自他眼角滑落，至此，這一生，商懷承再未曾睜開過眼，

    站在床邊，看著床榻上安然而去的人，謝禎沉默了許久，緩緩轉身出了宮殿，

    雖是冬日，可是陽光明媚，謝禎一出得宮殿，便被那明亮的光線刺的閉了閉眼，

    一見到謝禎，李英快速迎了上來，目光還不由自主往內殿裡探了幾探，

    “謝世子？”

    謝禎沒有看他，雙手背於身後，謝禎仰頭看了一眼遠方日光，隨後聲音暗沉，

    “人去了……準備一下，拿好遺詔，隨本世子上殿！”

    謝禎話落，李英本就偏白的臉色更是一秒慘白，

    眼眶一李，李英撲通一聲，肥碩的身子直直跪倒在地，聲音無比悲慼的喚了一聲五皇子。

    而聽得這邊動靜，一直守在殿外臺階下的韋思明等人也是一驚，隨後將目光齊齊朝這邊看來，

    謝禎淡淡掃了一眼，發現眾人臉上神色各異，好不精彩！

    而有謝禎授意，

    李英在痛哭一會兒以後，單手撐著地起身，慢慢挪到臺階正中央，隨後撲通一聲跪下，扯著嗓子道，

    “五殿下…薨了…”

    李英話一出，臺階下的韋思明等人瞬間愣在了原地，

    見此，李英眼一閉，咬著牙又喊了一聲，眾人這纔將將反應過來，連忙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