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殮屍房時，歐陽青衣特意扭頭掃了戚歡一眼，本以為戚歡這樣一個閨閣嬌女，雖救弟心切，甘願冒險，但行至這樣一個地方，少不得要感覺到害怕。

    然而，事實讓他再一次驚訝了。

    只見戚歡目光在四下掃了一圈，面上確實是變了神色，但那神色，絕不是害怕，仔細看，倒像是感慨和追憶。

    歐陽青衣迷茫了。

    她一個剛及笙的小丫頭片子，說不定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甚至有可能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屍體，她感慨什麼？追憶什麼？

    然而，心裏再疑惑，歐陽青衣卻也沒有說什麼。

    大理寺年初剛處理了一波案子。

    此刻。

    殮屍房內只停放著三具屍體，有兩具像被放置雜物一般，孤零零的待在冰冷昏黑的角落裏。

    而薛濟輝的屍體則停放在殮屍房正中央的地方。

    除此以外，還有六盞油燈，前後各一盞，左右各兩盞，整齊有序的圍繞在薛濟輝屍體旁邊。

    昏黃的燈光照射在掩蓋著屍體的白布上，隨著戚歡等人的走動，那燈芯跳躍閃動間，帶動著折射在白布上的灰暗光影不停變化，乍一看，好似一個個扭動著身軀想要掙扎、想要噬人的怪物。

    哪怕對待屍體，也要厚此薄彼，果然是薛家人的作風。

    心裏冷嗤一聲，戚歡收斂了多餘的思緒，平靜的走到薛濟輝屍體旁。

    白布一掀，光片裡塵埃上下浮動。

    一張青白的面容隨之出現在戚歡眼前。

    兩個帶路的獄卒忍不住縮了縮肩膀，嘴裏無聲唸叨著什麼，小步朝後退去。

    歐陽青衣雙手環胸，獨立於一旁觀察著戚歡的舉動，一雙慣是冷漠狠戾的眸子裡，此刻透露著些許詫異和好奇。

    戚歡沒去注意旁的人，她徑直將白布取下，隨手放置在一旁，目光認真專注的看著薛濟輝的屍體。

    和另外兩具穿著白色殮屍服的屍體不同，薛濟輝身上，此刻穿著華貴柔軟的寶藍色錦緞，衣著整齊，髮髻端正，一看便是被精心收拾過的。

    戚歡眉頭頓時一凝，目光如箭般，咻的轉向一旁的獄卒。

    “按商樂法律法規規定，凡死者身上帶有案子，則需要將其屍身停放於衙門殮屍房內，由仵作為其替換統一的殮屍服並替其驗屍，直到案子結束，但這薛濟輝，一沒有穿著統一的殮屍服，二身上沒有驗屍的痕跡，如此判經離法，敢問，如何就能將殺人的罪名判決到我幼弟頭上？”

    面對戚歡的質問，獄卒彼此對視一眼，皆埋著頭，不敢接話。

    心裏怒極，戚歡將目光看向一旁彷彿置身事外的歐陽青衣。

    “歐陽大人，雖然你剛剛幫了我，但你身為大理寺少卿，對於這種明目張膽的偏私行為，難道就打算坐視不管嗎？”

    歐陽青衣聞言扯了扯嘴角，語氣淡漠，

    “誰說的不管，我這不是允許你來驗屍了麼？”

    戚歡：“………”

    聽起來好像好有道理哦！

    但是！

    她磨了磨牙床，咬牙道，

    “驗屍難道是我的責任？這不應該是你們這些領皇糧的人該辦的事嗎？”

    歐陽青衣點了點頭，隨之眼皮子一抬，淡聲道，

    “你說的的確沒錯，但是，薛家那邊，此刻應該已經收到了你要驗屍的訊息，距他們趕來阻止，你最多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可以驗屍，你確定……還要在這裏跟本官討論責任歸屬問題？”

    戚歡：“…………”

    輕吸一口氣，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隨後，再次將目光聚焦在薛濟輝身上。

    歐陽青衣也不再說話，安靜的看著她。

    只見戚歡從容的將薛濟輝的袖子捲了起來，隨之俯首去看他胳膊上的傷口。

    傷口不大，一看就是簪子類的東西刺傷的，其上鮮血已經凝固住了，乍一看去，就像一顆黑色的小綠豆。

    尋常鮮血乾涸後，顏色也會變暗發黑，但是，眼下，薛濟輝這傷口的顏色，著實黑的有些怪異。

    戚歡又檢查了一下薛濟輝身上其他地方，並沒有發現什麼傷口。

    凝眸思索片刻，她突然扭頭道，

    “這兒有沒有水？給我一點，要乾淨的。”

    獄卒聞言沒有動，而是將目光看向一旁的歐陽青衣，歐陽青衣輕嗯了一聲，獄卒連忙轉身出去，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取回來一杯水。

    戚歡抬手將水接過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權利還真是個好東西，關鍵的時候挺管用的。”

    對於她此番言論，歐陽青衣壓根沒有放在心上，他比較好奇，戚歡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沒讓他久等。

    只見戚歡將那水緩慢的傾倒在薛濟輝胳膊的傷口上，等原本凝固的傷口融化開來些許，她方纔從懷裏掏出來一方潔白的帕子，輕輕在那傷口上按壓了幾下。

    隨手將杯子放置在一旁，戚歡雙手捧著那方染血的帕子，走到了一旁的油燈附近。

    她細細打量著帕子上的血跡。

    這一看，戚歡心道果然。

    乾涸的鮮血凝結在傷口上，根本看不出來什麼，這個時代，又沒有任何的儀器，所幸，無論是在古代還是在二十一世紀，鮮血，都是統一的顏色。

    緩慢放下高舉到油燈下的帕子，戚歡轉身，目光凝視著歐陽青衣，道，

    “敢問少卿大人，大理寺這邊給薛濟輝判定的死因為何？”

    歐陽青衣極其配合，聞言即道，

    “中毒！”

    戚歡眉頭一擰，

    “中毒？”

    “正是。”

    歐陽青衣放下環抱著的雙手，緩慢上前而來，隨之抬手，從戚歡手裏，將帕子接了過去。

    “觀你方纔所舉，還有此刻帕子上的痕跡，想必你也看出來了，薛濟輝並非死於普通的簪子刺傷，他死於中毒，還有，你之前誤會了一點，寺卿大人雖然和兵部侍郎薛大人有交情，但他坐在這個位置上，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再好的交情，他也不至於胡作非爲，無法無天。”

    隨意掃了帕子一眼，歐陽青衣便將帕子扔還給戚歡，隨之緩步走至薛濟輝的屍體旁邊，垂眸凝視著薛濟輝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