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申遲疑的問：“所以……？”

    “嘶——”方想嘆口氣“我還以為你活了這麼久會很智慧，能為我出謀劃策。”

    侯申惱怒：“誰告訴你活得久就等於智慧！再說我是殘魂，殘魂！反應不過來一些事情很正常。”

    方想安撫這個在燈裡氣的跳腳的魂魄：“但是你見識很多，你壽與天齊，知道這世間所有秘聞，即使只是一縷殘魂擁有一小部分記憶，也足夠太多頂層修煉者探究一生。”

    侯申磨磨唧唧的“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雖然是安撫，但方想說的也是真的。侯申自這方天地初開時就存在，再有沒什麼能比他更瞭解這個世界。

    “所以，你看出什麼了？”侯申問。

    方想緩緩道：

    “其實一開始，它目的就很明確。我就是磨刀石一塊兒。我需要不停地給這些天之驕子們製造麻煩，甚至讓他們險死還生。但我不能殺他們。”

    侯申肯定道：“是，沒錯。”

    “它在過於刻意也過於急躁的讓他們成長。但為什麼，我……不，是剎翎。剎翎這種已經成長起來的天才的靈魂，反而被它抹殺了？”

    方想等了一會，見侯申沒有迴應自己，知道他也陷入了思考，便繼續道：

    “剎翎年紀輕輕就踏入頂尖之境，和他的天賦一樣好的是他對於修煉的痴迷。這從他剛剛破渡劫就上京獨挑世尊就可見一斑。”

    “那他為什麼被抹殺？”侯申疑惑問。

    方想點點頭：“對啊……他為什麼被抹殺，以它的行事來看，剎翎應該是最被重視的那個。結果卻是被抹殺掉，但它還是很珍惜剎翎，從它留下了剎翎的身體就可以看出來。”

    靜了一會，侯申幽幽道：“剎翎的被抹殺，和它急於讓天之驕子們成長的真正目的，一定有關聯。”

    方想沒說話，因為他也是這麼想的。他脊背發寒，臉色凝重：“剎翎，是棄子。”

    原因、還有更多的不合理之處，他暫時還想不明白。如今眼下還有另一樁事，見世尊。

    天快要破曉。按說人族帝王應該早朝。但是世尊就完全沒有這種顧慮。作為一個做皇帝如此之久的人來說，似乎再沒有什麼人禍天災可以撼動他的地位。

    所以他爲了突破更高階，早早就放手人間事。將朝廷交給攝政王、自己的小侄兒打理。

    而攝政王龍玉赫拜師剎翎，也是剎翎入渡劫之後獨挑他之後，他示意的事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他閉關的千年來，想了什麼。

    而方想，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這麼一個不是老妖怪卻比老妖怪更可怕的人。

    他結束與侯申的談話，將長明燈握在手裏。青光暗轉間，似乎有枷鎖破開，氣息瞬間恢復至渡劫。

    方想的氣息一閃而逝，隨即便有一道正黃色的清氣籠罩他。他知道，這位世尊明白他來了，而且在邀請他。

    方想隨著正黃色清氣的引領，如入無人之境般穿過洛康繁華街道。沒有人能看見他，方想沒在意這些事。

    他有許多在京城內不能使用的法術，這是他與世尊當年那一戰後定的、起碼是明面上的規矩。

    或許剎翎不會遵守，但他現在的剎翎、方想，一定會遵守。多年的醫生生涯養成了他謹慎的習慣。

    終於，方想走過一城和一重又一重王宮後，來到了大章至高點——世尊常年閉關的高樓。

    高樓不是沒有名字，它的名字就是高樓，建成時間甚至比剎翎出生還要早。那時的世尊，意屬於俯瞰大章人間。

    被問到樓的名字，也只輕輕吐出一個字：“高。”不求其他，但求高，以俯瞰。

    方想抬頭看著這座聳入雲的高樓，覺得如果按這個邏輯來，很早以前世尊成為大陸第一強者的時候，就該將這樓加高，俯瞰大陸。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樓還是原封不動的矗立在這兒。和方想記憶裡的沒有絲毫改變，給人一種甚至未來幾百年、幾千年都不會有變化的感覺。這，是多少修煉者夢寐以求的，亦或是他們的初心與目的。

    可這座高樓和高樓的主人完全沒有給人這種擁有了漫長歲月的高境界感，它就像這個大陸的土地、空氣、天，這個大陸上的一切。

    已經完完全全融入到了這片世界中。

    方想拾級而上，來到最頂層。雖然這時身邊已飄滿了浮雲，但並不能遮住無比繁華的洛康。

    偌大的樓頂，四面見天光，全木製的結構。中間擺了一張矮几，世尊就盤坐在那旁邊。

    方想驚覺，他面前這個側著身子面對他的中年男人。也沒有什麼所謂的王道、霸道氣息，他給方想的感覺，好像就是這一方京城。

    如同他的塔一樣，融在天地間。

    “你變了。”世尊淡淡開口。

    剛纔一直用外物轉移注意力的方想反而冷靜下來，都走到這一步，直麵這種人物了，再畏首畏尾不是他的風格。

    他走過去坐在世尊對面。“是嗎，怎麼說？”

    這時方想纔看清了世尊的臉，與記憶中的毫無分別。英武罷了，再沒有別的氣質。

    不說世尊，甚至連人間帝王都不像。

    世尊不看他，將目光轉向黎明中的京城：“你變得不是你了。”

    “！”方想心下一跳，不是“變得不像你”也不是變得不熟悉、不對勁，而是“不是你”。

    方想平靜問：“這又從何說起？”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的，世尊這樣回答了他。

    “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來洛康的。”方想用的是肯定句。

    世尊點點頭：“你踏上了我的土地，我知道。”

    方想問：“為什麼那時不邀請我？”

    世尊道：“你會來。”

    “……”方想沉默了。從他來到大章，世尊就知道他來了，或許除了他和侯申刻意遮蔽氣機的那一段對話之外，他做的一切他也都知道。

    方想道：“我來是有些事情，會在大章多待。”些就屬於來到了人家的地盤上，和地頭蛇打招呼。